者,诡道也。所谓兵不厌诈,本就是这个道理。
一头是步步紧逼的朝廷军,一头是蠢蠢欲动的乱民。想来,如今他周斌的处境,可当真里外不是人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将逼死锦儿的凶手告知与他,不晓得他会不会相信。
“招降他,并非不可取。”我喃喃道,“然而他远在冠州,又身陷宝泰王与义兵的两面夹击之中,我送去一封来意莫测的书信,究竟能取得何种收效……闻笛,这很勉强。”
“若要他相信你的话,这自然是勉强了些。”他弯了弯唇,“不过,要是再加上周绍轩呢?”
“……周绍轩?”这个人难不成也……
“他是周斌的族叔。至周斌上京赴考之前,这二人一直保持着频繁的书信来往。要是让他也去一封信,以族中亲友的名义叮嘱周斌万事当小心谨慎,想来这信的分量,会重上许多罢。”
原来他早已有所考量。我撇了撇嘴角,“这两封信同时抵达周斌的手中,岂不是会引人怀疑么?”
“你知道,宝泰王殿下行事素来力求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然,这不也正是他的软肋之所在么?”他笑得像是只得道成精的狐狸。“周绍轩的那封信打的是周家的名头,宝泰王并不熟悉周家,遑论周绍轩?顶多是留心看看其中是否藏有密件便了。所以这封无关紧要的家书,是不会被扣下的。”
我点了点头,他又道:“可是,你的信便不同了,对不对?”
“原来如此。”心下一片豁然开朗——周斌是否能看到那封信的内容,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宇文铠能够看到。只要收到这封信,他就会明白过来,我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在洛嫦手里不得动弹,还有这个闲工夫来向周斌告密,必定是洛嫦那头出了问题。
呵……如此,宇文铠纵是不想怀疑周斌也不行了。
他们两人心生间隙。届时。只要宇文铠对他有什么动作。便很可能被认定为与义兵勾结……想来以通天坊地手段。要将这消息变为“宝泰王才是端陵县暴乱地策动者”。也绝非难事。
我在他怀里轻声笑道:“若周斌真是宝泰王地僚属。这离间计便正好用对了地方。若周斌就像你说地那样。并非与宝泰王勾结一气。只是被人利用了……那么。除了削弱周斌对宝泰王地敌意之外。似乎也并无其他坏处。”
“是啊。”他搂紧了我。唇吻落在我地发间。“只不过。处处遭人怀疑被人监视地滋味。可不太好受呢。”
我哼哼道:“现在倒是想起来可怜人家了?谁才是始作俑者啊?”
“说得不错……谁才是始作俑者呢?”
他低头瞧着手边地招文袋。眸中清冷如秋。
当初维护锦儿与周书生,本是打算成全这段情缘。然事到如今,所有的情形,似乎已经脱出了我们的掌控,向着某个不可预测的方向,直奔而去。
未过午时,我们到了一处客栈,停下马来稍作歇息。我终是累得不行,靠在闻笛的怀里软软睡去。他便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邸报翻看。我枕着他的颈窝,呼吸间充斥着他的味道,满心没来由的安宁。
在马车上毕竟是睡不沉的,所以当吴鸿的声音再度传来时,我悄悄将眼帘撑开了一条缝。
“相爷,‘影子’送来密报。”说着,一封书信从帘外递入。
“辛苦了。”闻笛抬袖接过,淡淡地道,“让‘影子’盯紧哈屠赛,可别出什么漏子。”
“是,属下告退。”
我轻轻仰起脑袋,贴上他的嘴唇。他苦笑起来,迅速反客为主,却并未纠缠太久。
“……是什么密报?”我笑嘻嘻地偎在他的胸前,“我也想听。”
“你这么粘着我,叫我怎样念给你听?”他在我的额际顶了一顶,亲昵地蹭过彼此的脸颊。“来,坐起来些,你得让我腾出手来拆信,嗯?”
于是依言而行,待他抖开了信纸,我又粘回他的怀里。
忽然,我察觉到他的身形一僵。稍稍撑起身子,正对上他紧锁的修眉。指尖温柔得抚上那片愁色,我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虽说先前也曾料到过如此情形。只是没想到,这竟然就是事实。”他长叹一息,捉住我的手指,放在唇边依次细吻而过。“安虞王的崇武军被调去了冠州……以‘援军’的名义。”
我愣了愣,且听他冷哼道:“这多可笑……援军?它端陵县治下不过万户,那群义兵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宝泰王带去的可是朝廷军,是足可以一敌十的精兵!……呵,难道宝泰王还会输给那群义兵,沦落到让崇武
迢迢赶来救援的局面?”
“当然不是援军。”心底越发地沉重起来,我咬唇轻道:“而是……敌军。”
闻笛转过脸来,一双剪水黑瞳难辨喜怒。“……俪儿,陛下是打算一箭三雕,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