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下外衣转过屏风来,正见闻笛侧卧在榻上。鸦黑长发尽数解散,仿佛夜色流淌榻头。他眉梢微挑,抬眸望向我。墨玉似的眸底带着戏谑的笑影,唇儿一勾,道:
“……不敢过来?”
面上立刻有滚烫的红霞翻涌。我转身,咬牙暗骂:当了这么多年的鸨儿,竟然对着个熟透了的男人犯痴?这实在是……对不起紫翠楼的名声。
“俪儿,我这张脸你看了也快有十年,怎么如今反倒忸怩起来了?”身后,这个男人长吁短叹。
“……往日都是在桌上见着你,现下……叫我怎么能习惯?”我竭力保持平静。
“呵……这话说的,活像我会吃了你一样。”他低声笑起来,“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登徒子。过来,睡觉啦。”
什么趁人之危?你这分明就是软硬通吃。
暗暗深吸一口气,吹灭桌上的蜡烛,我回过身来,无视他的存在,硬着头皮爬上榻。
鼻尖萦回着清淡的檀木香气,我咬了咬唇,用锦被罩住脑袋,眼不见心不烦,鼻不闻肺不乱。
“俪儿,你就这么敞着床帐睡觉么?”头顶上,那厮的揶揄低笑更深一分。
遂又顶着被子起身,胡乱伸手去够两侧挂着床帐的铜钩,不想,手腕被人捉住。
“你这样。是想将整顶帐子都给扯下来?”他说着。长指先我一步将床帐拂落。
视线彻底地淹没在黑暗中。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手腕还留在他地手心里。那一片皮肤忽然烫得我难受。
“闻笛……”
“躺下。睡吧。”他将被头拉下一些。低笑:“蒙着脑袋像什么话?”
侧身躺下。鼻端仍旧清香缭绕。我轻轻吸了口气。低头时。却感到自己地鼻尖刷过一片温热地肌肤。
……属于他的味道。蛊惑人心。
嘴唇印在我的头顶,他轻柔吐息。“……往后,我都在这儿住算了。”
“……我叫人在旁边多辟一间阁子出来。”我低声说道。
“我想搂着你睡……”他地呼吸落在我的颈项边,温热而安静。“让你知晓,我会一直守着你,一直怜惜着你。”
守护我,怜惜我……这意味着,我不必再孤军奋战了。
稍稍抬起头,撞上了他的下巴。他闷哼一声,苦笑道:“别来撩拨我啊,虽不是登徒子。可我也不是圣人……”
此刻竟然玩心又起。我无声轻笑,一口咬在他地下巴上。
这次可没有酒精的作用了。闻笛。我倒要看看,你地自制力有多厉害。
“……别这样。俪儿。”他已然有些气息不稳,“玩出火来……吃亏的可是你。”
“上一回是酒后,这一回可不带酒了。”我笑嘻嘻地在他胸前蹭了蹭,感觉到他滚烫紧绷的身躯,道:“忍着很难过吧……?”
“……俪儿,我想要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站在我的身边……”他勉力克制着自己,在我耳畔道:“所以……把这些事,留到洞房花烛……才让我觉着,自己不曾亏待于你……可好?”
心中骤然一暖,有什么东西就要从眼角里喷薄而出。
他并不视我如低贱的乐坊女,而是珍视我,承认我,用唯一与他匹配的女人的身份来宠我……也就是因此,才丝毫不敢逾礼。
藏起哭腔,我笑道:“……好了,不欺负你了,睡吧。”
他长吁一口气,伸手搂紧我。“嗯,睡吧。”
我确信,我寻得了一个永不负我的男人,而我,亦永不负他。
“按照周绍轩送来的消息看来,十五日后,朔阳王即将抵达帝都,若元康王真地有所图谋,这十五日内便是静待其变地大好时机。”
洛安坐在桌子对面,看着我指下的这张纸笺。稚嫩地脸上涌起疑虑。“十五日?杜阿姨……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些?”他问。
我点点头:“何止是有些?简直就是非常。短短十五日内起兵,除非他早在萧皇后之前便有心酝酿,静候佳机,否则……十五日,别说是准备妥当,便是暗中调度,也是极易被发现的。”
短时间内地大批官兵调动,粮草转运,这些都将惹人眼目。
“其实有个问题,安儿一直想不通。”洛安蹙眉,“城中叛乱平定也不过三个月,若是我,绝对不会在这个当口上起兵,那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可是眼下,元康王竟然真的要反……这,我实在不明白该作何解释。”
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我送绣姑进宫,只是为了诈元康王。平白无故以王妃之名入宫来的女人,以元康王的心性,自然会起疑。可是他手上并无更多的力量来核实绣姑的身份……所以,会转而倚重于一直在红鸾殿伺候的幽琴。”说到底,我的法子,不过是种逼迫。至于奏效与否,其实也不甚肯定。
“原来如此,您是打算反其道而行之,令元康王做出与起事相反的动作。这样一来,反而更惹人怀疑。”洛安笑起来,“那位红鸾殿的宫女呢?”
“幽琴是宝泰王的人。”这一点,也让我觉着不痛快。欠那厮的人情已经够多了,他究竟是抱持着怎样的想法,来协助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