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心里已有所准备,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我微微眯起眸子,“死了?”扇儿猛地一通点头:“人就躺在玉秋儿的房里,没人敢进去……您赶快去看看吧!”
洛安倒是迅速爬起身来。扇儿替我披上外衣,草草打理了头发,便欲一同往楼下去。
“安儿也要去么?”站在门口,我回头看一眼跟出来的洛安。他的头发散着,只一双眼眸清凛如水,冲着我点头。
扇儿撇了撇嘴,故意吓唬他道:“那可是死人,你不怕?”
我心底暗笑,这孩子从雉州逃至此处,难道这一路上见的死人还少了?于是摸摸他的头:“一起来不是不可,但是……不能吓到那些姐姐们。”
洛安当真跟来了。玉秋儿的房间外,姑娘们自动退避到三丈外,躲去龟奴的身后。玉秋儿由洛嫦她们扶着歇在一旁,不住地拍抚胸口,几人的小脸皆是惨白之色。见我下来,仿佛是得了救星一般,大舒了口气。
“杜妈妈来了,大家都别慌!”洛嫦唤道。
我在玉秋儿的房门外站着,房门大开,里头是一袭倒在地上的嫩黄色。没有血的气味,房内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的凝重。因着那尸体是背朝门口的,站在这儿看不见燕舞的脸。
片刻后,我扭头望向这群似乎已经惊吓过度的姑娘们,“谁愿意陪我一同进去?”
姑娘们又是一阵瑟缩,纷纷垂下头不敢看我,好像我就是那具尸体一般。
身侧感觉到一股小小的力量,是洛安捉住了我的衣摆。我心知他必定会跟去,倒也没惊讶。然而站在外围的洛嫦立时变了脸色,颤声说:“安儿,不可进去!”
洛安迟疑地看了看姐姐,又望向我。我笑道:“你是小孩子,看见这些东西不太妥当。”转身又对扇儿道:“扇儿,你随我一同去。”说着便迈进房内。
扇儿一惊,很是勉强地应过一声,跟了上来。
燕舞倒在圆桌的一侧,身上仍然穿着昨天的那件嫩黄色春衫,发髻一丝不乱。她的手指僵直,肤色灰白,指甲呈现出怪异的深紫。凳子倒在她的脚边,桌上摆着一只茶盅,里头似乎还有些茶水。
扇儿捂了嘴,见了尸体便连退数步撞在墙上。
我双手合十,向着燕舞的尸体拜了拜,然后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子。
燕舞的双目暴睁,口角有细细的白沫子流出至下颚,当中混有少量血丝。脸颊因为痛苦而扭曲,面目显得十分狰狞。
心下暗暗叹息。除了知道必定是邓二少爷下的手之外,我什么也不得而知。毕竟不是仵作,验看尸体之类的事我也不敢代劳。晨光透过窗棂静静地落在地上,我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只觉得胸口压抑非常。
扇儿还贴在墙头不敢近前来,见我起身,她立刻冲我挤眼,大约是待不住了。
尸体就在面前,要如何处理呢?是拿去要挟邓二少爷,还是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忽然抬眼望向门外,洛安站在那里守着,大约是碍于洛嫦的脸色,没有进来。
“扇儿,你先出去吧。”
“咦?俪兮姐姐你一个人待在这儿不怕吗?……”她嘴上犹豫着,腿脚却迅速向门口靠近,“不如我再找个人进来陪你吧?”
“不必了,你们都在外头守着吧,燕舞是好孩子,不会对我怎样的。”我笑了笑,抬手取过桌上的那只剩了半杯茶水的茶盅。扇儿见状就是一骇,“俪兮姐姐那个不要喝!”
我愣了愣,“我没打算喝,就只是闻闻而已。”
扇儿松了口气,同时,洛安已经走进屋里,直直往我这边来。外面传来洛嫦的声音:“安儿!快……快出来!别进去啊!”
洛安恍若未闻地来到我身边,仰起小脸:“杜阿姨,你不怕?”
我苦笑:“怕啊,怎么会不怕。但是怕有什么用呢,总不能就把燕舞扔这儿放着吧?那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不管怎样,还是需要有个人来收场的。”
所幸现在还是白天,在入夜前我必须把这具尸体弄出去。
“您打算怎么做?”洛安问。
我看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燕舞的身上。假如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埋了她,势必会引来邓二少爷的怀疑——若燕舞并未对邓二少爷说出我们已经知晓他们暗中来往的事。这样一来,宫中的那位或许就会介入其中,对代表着知情者的紫翠楼下手。
还是说,现在便去邓府对邓二少爷挑明一切,再威胁他,若是不让我紫翠楼分一杯羹,就要把燕舞毙命的真相告知御史台,让他们插手此事?……这是最笨的做法了吧,和他那家大业大的邓府斗起来,紫翠楼哪里是对手?
那么,要接着装糊涂么?
思忖片刻,我蹙起眉头,“报官吧。”
帝都内的衙门便是直隶的天都府了。作为天子脚下的第一道衙门,比起普通的官府来,天都府无疑更有地位,饶是邓府权势滔天,也不得不给天都府三分薄面。乐坊花街素来与官府有些交集,紫翠楼更是与天都府的诸位大人交好,平日里也得了不少便宜。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我差去的人就带了两名衙役回来,已经通报天都府,说紫翠楼内发了人命案子。换过衣裳后不久,我见衙役到来,便与扇儿端了笑脸迎上去。
“有劳二位爷跑这一趟。”我笑嘻嘻地冲着两名衙役一福,而后换上苦脸,取了绢帕压在眼角,作盈盈拭泪状:“今儿个着实晦气得紧,一大早就见着死人,再这么下去,怕是奴家做不成生意了。”
这二人张了张嘴,强抑下满面惊艳之色,保证道:“杜老板放心,咱们兄弟手脚利索,赶早给您把尸体处理了,保准不影响您今儿个的开张。”
口气倒是轻松得很,我心下忖度,或许这二人是以为燕舞的死只是普通的人命案子,打算收了尸草草了事,于是又伸手挽住其中一人的手臂,柔声道:“可是奴家见里头那人死得蹊跷,昨儿个还好端端的……会不会是有人暗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