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死死地扣在我的手腕上。深入骨髓的力量,一如这个人与生俱来的桀骜。
而不远处,王妃的身形细细地颤了颤,像是被这一声唤吓住。
我迷茫地立在那里,一只手由扇儿揽着,一只手则是由他拽住。一边放不得,另一边……放不掉。
天光霎那间化作暴烈的惨白,重重地砸在我的肩上。浑身,无处不痛。
半晌,扇儿的手腕,从我手中一点点抽出,一点点将我抛下。
事到如今,我还能逃跑么?
淡褐色凤目中有惑人的光华流转,只听他轻轻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
我忽然感到了盛大的虚弱,由内而外地拔节。是一片长在黑夜深处的苍青色草原。它们才刚刚开始生长,便已枯萎。饱满的翠色叶尖,往下,是渐次焦黄的干瘪根茎。
你能对我说的,是不是只有这三个字了?
“殿下在说笑吧?这话可真是折杀俪兮了……”我的笑容,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英俊的男子垂下睫毛,嘴角勾起清淡的笑影。“是么?”他问着自己,又像是肯定着什么。
而握在我手上的力量,却分毫未撤。
“十年不见,你过得可好?”他抬眸,不再回避我的直视。
我轻轻颔首:“那是自然……俪兮现在,可已经是紫翠楼的老板了。”
“紫翠楼?”他的凤目微微眯起,“是花街的那个……”
我笑了笑,捉住他箍在我腕上的手,将手腕从中缓缓抽出。同时,我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逝的痛色。
像是黑夜里炸开的细小烟花,徒劳地想要成为太阳。
“那便是您的新王妃?”我望着那抹已经消失在驿馆内的烟色身影。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那块玉,究竟是怎么去到她手上的?
还有,那个孩子,为何会叫做钏儿?那个名字……他怎么配?
宇文锐点了点头。“十多日前,我在浣衣镇遇到她。”
“浣衣镇?”我的嗓音骤冷,“你说你是在浣衣镇遇到她?”
“是。”他负起双手,“那时,她带着钏儿在地里干活。”
如果是这样,那么……
一个最荒唐的结论浮出我的脑海。
“那么……那块双螭攀云血玉,就是戴在……”
他沉吟片刻,“是。血玉戴在钏儿的身上,所以我才……”
未等我开口,他又道:“俪兮,我已经知道了一切。她已经坦白地告诉我,钏儿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只是钏儿的养母。那孩子是她在雪地里……。”
“别说了!”
我的吼声扭曲得像是疯子。脸颊上是冰凉入骨的触觉。
“他不是,他绝对不是!他已经死了!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雪地里!”
“俪兮,你已经明白了,不是么。”他缓步走近我,“双螭攀云血玉,世上只此一枚,是不可能被仿制的。”
我怔怔地流泪,浑身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他已经死了,我儿早就已经死了……
我害怕他独自离去会太过寂寞,才把那块血玉塞入了包裹着他的襁褓中,以娘亲最心爱的宝贝,陪着他一起去往极乐之境。
身后,传来扇儿低低的抽泣声。她抬起袖子,小心地拭去泪星。
“不……那孩子是小偷!他偷走了我儿的血玉,他是小偷!”我恶狠狠地上前一步,抓住宇文锐的衣襟,“你怎么可以这般不分好歹,你怎么可以!……”
“俪兮!”我的脑后,一股强势的劲头将我压入他的怀里,他的另一只手箍在我的腰间,不由分说地把我钳制在他身前。他唤我的名字,仿佛是一只受了伤的兽:“俪兮,对不起……对不起。我直到看见他时才知道,你终究把那孩子生了下来……”
心里,幻境的一角崩塌了。
我安静地伏在他的怀里,他充满龙涎香奢侈气味的怀里,他温暖安稳的怀里。
然而这一切,早就不再属于我。
“我不允许。”我的声音,回复到原本的冷淡。“我不允许,他被叫做那个名字。”
……若是女孩,就叫宇文嫣。若是男孩,就叫宇文钏……
“他,怎么配叫做宇文钏……?”
“他就是钏儿啊,俪兮。”他的头靠在我的颈窝,“……他是我们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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