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莎莎不仅仅是生气,更让她难以启齿的是那种被愚弄的感觉,可她不是那种撒泼骂人的主儿,一时间,气愤、羞涩、难过……让她满腹委屈,百感交集!小嘴一瘪,萌萌的眼眶里瞬间便充满了晶莹的泪花,还什么也没说,小伙子就已经吓傻了。禹天阳只要一见女孩子的眼泪就会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大声叫道:“停!暂停!小姑奶奶请打住!”小美女被他的叫停打断了情绪泛滥的神经,一歪头瞪着禹天阳哽咽着问道:“什,什么停?什么打,打住?谁?谁是小姑奶奶?”禹天阳慌不择言地回答道:“船停,船停了,船打住了,船是小姑奶奶……”反应过来的丛莎莎看着禹天阳笨嘴笨腮地胡扯乱答,忍不住“扑哧”一下破涕为笑笑出了声,最后不好意思地轻声嘟哝了一句:“你真是个宝贝。”禹天阳心想:“这是哪跟哪啊!还真是三伏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啊!“
随后,为了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禹天阳没话找话地问丛莎莎:”你怎么会划船划的这么好?小美女低着头嗲嗲地轻声回答道:“人家小姑是省划艇队的教练嘛!””你怎么跑到江西这角旮旯里来了?“”我叔叔在江西南昌这边呀“,“你想不想自己的爸妈?””你说呢?“”你干嘛要顶着酷热来划船?”“你说呢?“禹天阳实在不知道还要说点什么,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毛病,问些四不着调的废话。不过,让丛莎莎小姐止哭的目的倒是达到了。丛莎莎突然对禹天阳问道:“这湖里线卡上的鱼怎么办?”禹天阳一时间踌躇起来,原来,在凌子湖当地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在湖中如果发现了无人看管的捕鱼线卡或捕鱼腰篓,发现人可以任意收取,视为己有。考虑再三,禹天阳决定还是按当地民俗老规矩办,这一收线就是近五里水路,足足收获了大约八十多斤青鲩鲤鱼,最小的也有两斤左右,禹天阳看了看日头笑着对丛莎莎说:“看来今儿个这协调会咱们是到不了会了,你说怎么办?”丛莎莎睁着清澈如泉般的萌萌大眼凝视着禹天阳,小声说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我听你的。”禹天阳想了想说:“现在已近午时,我们干脆先靠岸找地方填饱肚子,然后把鱼想办法处理掉,如果能卖个百儿八十的,咱们知青点可就能好好改善一下伙食了。”心态回复正常的禹天阳笑着调侃丛莎莎:“小美女,今天我真可以说是月母子放屁……”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这话说的似乎太粗野外露了点,硬生生地把后面”有孕(运)气“三个字给憋回了肚子里,丛莎莎随口回应道:”谁小了!我哪里小啦?你才……”小姑娘的话冲口而出,她立马觉得自己这话似乎说的有毛病,容易被人引申出歧义。两人自然而然地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态,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不同的是丛莎莎是一手捂着嘴,一手捧着腹“嗤嗤嗤”地憋着笑,而禹天阳同志则是强忍住狂笑欲望“嘿嘿嘿”的傻笑。
小船只要再绕过一片芦苇区就快要靠近岸边时,远处的芦苇丛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嘤嘤”的低泣声,使劲荡桨的丛莎莎并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但功力已经恢复的八八八九九的禹天阳却听得是一清二楚。禹天阳对丛莎莎大声命令道:“不要绕过这片芦苇区,从芦苇丛中的水路直接划进去靠坡。”小姑娘
奇怪地瞟了一眼一脸严肃的禹天阳,什么也没说,左手桨头向下一立,右手桨大力一推,船头向左一摆就弯进了芦苇丛中弯弯曲曲的水道,不一会儿就靠了坡,已经有一艘带窝棚的渔船停靠在坡前,映入两人眼帘的是在一个土坡边缘挖成的一个土灶,灶膛的火好像刚刚被点着不久,一股股青烟直往上冒,灶上铁锅里似乎什么也没有,灶前屈腿蹲着个小姑娘,离灶二三米远的一块土坷垃上坐着一位正在抽卷烟的老头,小姑娘因为背对着禹天阳和丛莎莎,所以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而老头佝偻的身躯和饱经沧桑事故的面容在正午的阳光下则显露的一清二楚,老头低着头不时地咳嗽两声,根本没有注意到走近他身前的外人,小姑娘的双肩在不断地抽缩着,断断续续抽噎的童声格外让人觉得痛心和伤感!只听见小姑娘抽抽噎噎地哭道:“呜…唔嗯……爷,爷爷……咋办啦?呜嗯…”老人沉重地摇着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使劲地抽着自制的卷烟,好像与卷烟较上了劲似的。禹天阳与丛莎莎几乎是同时蹲在了小姑娘的身前,丛莎莎似乎深怕惊吓了小姑娘,静静地用手在小姑娘的眼前摆晃了好几个来回才引起了小姑娘的注意,小姑娘抬起被烟薰成了花脸的小脸蛋,泪眼朦胧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这个年纪根本就不该有的悲伤和无奈,禹天阳的心就像突然被一只铁爪揪住了一样,悲从中来,痛入骨髓,他仿佛又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在街头流浪的悲惨日子……丛莎莎含着泪轻轻地小声问道:”小妹妹,别伤心!有什么事给姐姐说,姐姐会帮助你的。“当老人告诉他俩事情的原委后,禹天阳和丛莎莎不禁沉默了......
1996年初,中央北京农村工作会议。对实现“九五”期间农业和经济发展的基本思路,作了重点部署。会议强调要坚持把加强农业放在发展国民经济的首位......促进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农民收入增加;9月北京中央扶贫工作会议。江****在会上指出,到本世纪末基本解决我国农村贫困人口的温饱问题,是党中央、******既定的战略目标;同年10月,****中央、******作出《关于尽快解决农村贫困人口温饱问题的决定》。而1996年当年的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才1926.07元。禹天阳和丛莎莎遇上的这爷孙俩,不仅穷而且囧,不是一般的囧而是极其的囧!囧的原因并不复杂,出身不好。老头的祖上闯南洋赚得了第一桶金,回归江西故里买房子置地落户生根,诗书家传,乐善好施,谁知解放后划为地主成份,历次运动被整的惨不忍睹,尤其是十年****,更是被整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老头的老伴不堪反复受辱上吊自杀,儿子沦为疯子被火车碾成了肉泥,儿媳妇丢下公公和女儿不知所踪,房产充了公,爷孙俩无奈之下在好心同乡的帮助下变卖了最后留存的栖身之所,购买了这条渔船漂游于凌子湖上,成了无家、无户口、无单位的三无水上流民,靠捕鱼捉蟹为生,随着老人的年纪越来越大,已经没有力气用撒网、搬帧的方法捕鱼,布鱼线卡簧捞鱼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可近一月来,风急浪涌,老人家连续三组鱼线卡簧都不知所踪,既没有鱼与沿岸村民换取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更没有能力买点药延缓一下自己的病情,今日几乎已经断顿,小孙女饿的实在没有办法,自己架锅煮水想要爷爷弄点可以吃的东西好煮食,老爷子本来还打算拖着身子到临近的村子里讨点吃的,可长期焦虑成疾加上连日少食操劳,不堪重负的身体已经几近崩溃,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拼尽力气抽自己卷的生烟叶子,企图激起自己的体力......
两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很难理解这种扭曲的阴暗面,即使是从苦难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禹天阳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凄惨的现象存在,他们还不能深切地理解,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并不是一个是非分明的黑白世界。在历史的进程中,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善良与丑陋、人性与卑劣总是纠缠不清、相互依托、互为映射的。虽然禹天阳和丛莎莎收的鱼线并不是这可怜的爷孙俩的,但他们俩很自然地把捡来的渔具和鱼都留给了爷孙俩,临走时,禹天阳还把自己随身带的所有的钱送给了老人,叮嘱他一定要去看病,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小孙女。归程的一路上,两个年轻人一直沉默着,丛莎莎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她要是哭出来还好点,可她只是断断续续地呜呜咽咽,搞得人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禹天阳的心就像被一扇磨盘压住了一样透不过气来,他实在不明白,新中国已经成立四十六年了,怎么还有不在户籍的黑户存在,而且生存状态如此之恶劣!如此之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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