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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七十章爱的代价(1 / 2)

 德国有个鲁尔区,洛阳有个涧西区。

站在南山的周灵王陵上远远望去,工厂里那些林立的烟囱总是咕桩咕桩,永不疲倦地吐着青烟、白烟、灰烟、红烟或黑烟,让湮隐和朦胧其中的那些高楼大厦像腾云驾雾过来要吃唐僧肉的魔怪和妖仙。

这一切看着虽然很不环保,但却总能给人一种生机勃勃乃至温暖和安全的感觉。

置身涧西厂区,钢炉沸腾、火星四溅、空气炽热、机床轰鸣。迎面刚见喘着粗气的蒸汽机拖着火红的毛坯沿着铁轨轰隆隆地开进高耸入云、墙体上还残留着红色标语的厂房,道岔那边停着的内燃机车就鸣着长长的、震耳欲聋的汽笛,迫不及待地拉着成品或半成品呼啸而过。虽然风中经常留下的是让人窒息的热浪以及柴油、汽油、重油味和未烧透的钢铁味的混合,但一切却总让人觉得壮观、提神、精彩和内心踏实……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厂里能够正常发下来工资和奖金,都是年终岁尾公司可以成火车皮成火车皮地拉来青岛的海鲜集装箱和东北大米,给职工们分发时的情景了。

据说,深埋在悠悠邙山厚土下的那些帝王将相、士子方家以及陪葬在他们身边的宫女怨妇、佳人名媛们,每天都是让涧河边的机器声给从梦中惊醒的。他们倒不至于烦躁得个人或集体从坟墓里跳将起来,像山野村夫一样讦几句,骂几声,但半城人文历史和半城现代工业的搭配,也的确让诸多好发思古幽情的人感到突兀和不协调。

也许是万般无奈、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又是出于一种得中原者得天下理念的刻意造化,当然,你也可以用洛阳话说,也许决策者本身就是信球剩蛋,但不管怎么说,把许多大型工业企业、科研院所集中到一座千年古都的另一边,是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想象力的。

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崇尚大家拿。一度发达的工业文明,加上长期以来一大二全三包的计划经济格局和体制造成的闲适、封闭和按部就班,让涧西早晨的市井和街坊似乎永远都充满着慵懒、庸碌和平淡,完全没有了典籍里和传说中隋唐国际大都会的那种精神、气魄和节奏、神韵。

关于新一代洛阳人的被动、保守以及缓节奏、慢生活,一个著名的段子是这样描述的——

纱厂女工林慧芬下夜班后,一步三晃,背着小手在一个背街小巷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不幸被醉汉强暴。她默默回到家后洗澡睡觉,早上6点准时起来跳广场舞。随后,她拿出剪子,把昨天买的带鱼剪成段,洗干净腌上,开始打开电视,边嗑瓜子边看抗日电视剧,并被电视剧中手撕鬼子的精彩镜头逗得大笑。11点,她回到厨房,把腌好的带鱼裹上淀粉放入平底锅,一直煎到了两面金黄。午饭后,她在沙发上眯了一会,然后出门去副食店打酱油。打完酱油后看看天色尚早,就顺路拐进附近的派出所报了个案……

既然年轻一代冲不到前面,一大早起来买菜或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就成了这个因工业的萧条而逐渐没落的中型城市残存的一点亮色。

看上去中国真的进入老龄化社会了。成千上万上十万的老头老太太们会在天蒙蒙亮就准时占住那些少的可怜的空地、绿地、公园以及街巷和菜市场,有的还牵着大大小小的狗狗或者准备去上幼儿园的小孙子。

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准时挤上那凭本市老年证就可免费的公交车。住西边的往东蹿,在东边的往西跑,生活在南边定鼎门的,则会往北边的五女冢或吕祖庙去,或者相反。再或者会像蜂巢内外的蜜蜂乃至重金属内的电子一般,完全打乱以上简单的线性关系。而他们行动的目的,或许仅仅是为了呼吸呼吸别处的新鲜空气,抑或是为了买几根更为便宜点的青菜和大葱。不管怎么样,整个城市在早上都会因为银发一族而热闹、喧嚣、混乱和繁荣,即使寒冬腊月也不例外。

时间长了,城市周边农村那些摆摊卖菜的也掌握了规律、认准了稳定的客户群。每天天麻亮就到市区凑热闹、忙生计,并像打游击战一样在许多马路上形成了临时的集市。等到太阳出来,那些睡眼惺忪的城管伸着懒腰上岗后,许多主干道或背街小巷已是一片狼藉。

当然,那些靠罚款和没收水果、蔬菜甚至农用车过日子的城管们也不憨,更不迷蛋和信球。时不时,他们也会搞伏击或钓鱼式、引蛇出洞式的执法,每当看到摆摊设点的形成气候,他们就开着市容执法车,像古德里安的装甲师合围苏联红军一样,突然出击,迅速完成包围,于是,整个临时集市就像高压锅炸出了一群兔子和青蛙一般热闹,并最终成为一地鸡毛和烂菜叶子……

新世纪元旦后的这个早上,虽然在外面待久了会觉得天其实冷得要命,但公交站台对面407厂那个巷子里的早市,却丝毫不减熙熙攘攘的成色。此时此刻,很多中老年人正在享受着没有城管、没有税务、没有地痞市霸和小偷无赖掺和与作梗的低成本交易的乐趣,消费着难得的幸福时光。

中州路上车来车往。戚响很不容易地随着一群上山打狼一样的老年人挤上公交车,并渐渐远去后,林雪忽然产生了一种想去丛嫣然所在的那个街坊,悄悄等丛嫣然出现的想法。

但踌躇再三,还是放弃了。恰当或适当的距离的确是一种美,相反,可能就是丑了。林雪觉得自己不能再去打破他和丛嫣然之间的那份默契、那份美好以及那份无奈之后的珍惜。

曾经的恋人成为名义上哥哥、姐姐也好,弟弟、妹妹也罢,其实说白了,就是在心理上对无法厮守一生的退而求其次。你不能当真,更不能认真和天真,只有心领神会,只有心照不宣,只有顺其自然,就像看着一只纸折的小船在脚边的江水里打圈圈,并随时就可能漂远,但你不能因此跳入江水中一样。

男女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函数,微妙就微妙在你可能会像正切或余切曲线之于数轴一样,可以无限接近,但却永远无法相交。有时候又像是一层尼龙制作的透明窗纱,你不能傻乎乎地试图去捅破它,那样就会疼痛,也会进蚊子,微妙就微妙在你必须见好就收,并掌握某种平衡,而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彼此似乎就没有了退路和回旋余地,只有选择彻底决裂和老死不相往来了。

学会隐忍性情,懂得克制欲望,退却时理智,谦让时大度,一个人的天地才会壮阔和辽远……

林雪这样想着,信步走过了那总遗留有狗屎印子以及童子尿和孩子把把和擦屁股纸的厂前广场。他身边不远处是一片莺歌燕舞和盛世和谐,那些养尊处优、白白胖胖、利利落落的四零五零下岗女工们跳得正起劲的似乎是健身美体舞。长长的线连着的音箱中,为她们伴奏的是让人感到甜得发腻的张也的《走进新时代》,以及让人心旷神怡,足以忘记伤痛和不幸的、宋少将的《好日子》。

这厂前广场是个有趣的地方,更是个舞台和戏台。上行下效。当抱孩子、揭锅盖、穿胶鞋洒水抗旱成为一种时尚时,公司领导们也耐不住寂寞,时不时就亲民一番,有时候傍晚从办公楼出来,跟广场上的老娘们跳一曲舞也是件很有创意的事情。

公司办老王师傅一直没办下来协议保留养老关系手续。他经常用巩义话说,人丧(上)一百,形形塞塞(色色)。最近几年里,厂前广场每天清晨都活跃着五六十个练习香功还是什么功的老年人。林雪没搬到3-24,住附近的单身楼时,早晨不用定表都不会睡过头。按照对门那对小两口的说法,每天天不亮,那些老东西们就会集体拉着长长的调子,叫魂一样开始练功,将你准时惊醒!

对楼底下足有一个加强连的老年人们一年四季风雨无阻、让人听着恐怖和隔噎(洛阳方言,这里意思是别扭、不爽)的扰民行为,住在1号单身楼的几个东北籍员工眼里可揉不进沙子。

1998年的一天中午,那天互联网搜索引擎谷歌好像刚成立,林雪上楼的时候,听到那几个总上夜班的哥们在楼道里一边支着小桌喝小酒,一边嘴里正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着。一个带点铁西区口音的说,这帮老不死的,二虎吧唧的,放着社区活动室那嘎达不去,非耗到咱窗下穷得瑟!明清早,我哗啦一盆屎尿下去,准保搅黄了丫的!

还别说,也不知道那几个东北哥们是咋整的,反正第二天那些老头老太太们就真像导弹发射车一样转移阵地了。

不过仅仅消停了三天,1号单身楼前的那块宝地上,就又聚拢了一批摇着扇子、统一穿着丑陋的大红袄的中年娘们。她们带着的那台燕舞牌破录音机,似乎一直循环播放的都是让人崩溃的《大姑娘美》。

估计她们跳的大秧歌跟东北二人转一样流行和时尚,这回总算让单身楼上的那几个东北哥们不讨厌了。时不时,林雪还听到楼上楼下有男子把头伸出窗外,用大碴子味很重的话音跟下面的娘们主动搭讪,说,大妹子,跳完舞嘎哈去(干什么去)呀?唠唠呗!

后来,《大姑娘美》的旋律一悠扬起来,林雪就觉得想吐的时候,1号单身楼上终于有人开始往下扔酒瓶子了,估计也是被《大姑娘美》那种轻佻、庸俗、土里吧唧的旋律给整疯了。

这下不得了,因为砸住了人,还是个女人,尤其还是公司某领导的女人,一大早,公司公安处都出动了。虽然抓了人,但跳大秧歌的那批娘们总算低调了,也是事实。

但消停是消停不了的,大概也是在林雪往3-24搬的时候,那批娘们开始每天在离1号单身宿舍稍远一点的地方列阵,跳起了旋律相对清新的健身舞……

摇摆不定在冰冷的街头,林雪正想找一家汤店暖和一下身子之际,卢瑞星早早打电话过来了。

一开口就问林雪:“戚响那神经病还在你那儿吧?我操,他是不是把我枕头下的五百块钱给拿走了?我也不便直接问!”

林雪觉得大清早的卢瑞星就以猜测的心态把一位远道而来的老同学指控为小偷显得可没劲,就没好没气地说:“戚响断不可能拿你钱,同学这么多年,我比你更了解他!”

卢瑞星在电话一头埋怨说:“小林你这人就是死脑瓜子!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人都会变的!反正我钱是找不见了!”

林雪努力缓和了下语气,说:“戚响他刚走,他也不容易。我觉得你这样冤枉他不太好吧。你再找找看,也许那钱被你心爱的狗狗叼去垫窝了!”

“他戚响不容易?妈的,学校他就开始泡妞,睡都睡了好几个!到哪儿他妈的都是混吃混喝的,你竟然说他不容易?!”卢瑞星激动了,继续说,“不容易的恰恰是咱俩,现在妈的穷的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容易!”

“人家戚响一条腿都没了,你还这样说他!你摸摸你的良心,还有没有温度!”林雪生气了,大声脱口而出。

“什么?他掉了腿?是左边还是右边?小腿还是大腿?我咋没发现呢?是咋回事呀?”卢瑞星问,显得很惊奇。

林雪说:“我以为你早知道!他是被车轧的,截了肢,现在他老丈人死活不同意女儿继续跟他在一起。不过那女孩倒认准了他,坚决不听家里的。”

“哦,”卢瑞星说,“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以前得到的信息可是他泡上了人家大老板的宝贝女儿,没结婚就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现在是要啥有啥的呀!”

“你又听谁逼扯的?他要是不遇上车祸,肯定应该不错!”林雪叹了口气,继续说:“现在倒好,老丈人逼着让他离开人家的地盘!你说,你说这福祸,这福祸咋就在一瞬间呢!”

“是吗?戚响他老丈人怎么那么牛逼呀?他的地盘,听着就跟黑社会老大一样!那戚响他咋办?”卢瑞星问。

“黑社会老大至少还讲点江湖规矩。他这老丈人可真的不可理喻!”林雪道,“小孙子都快生了,还雇佣社会闲散人员威胁戚响,让戚响永远消失,否则就再弄断戚响另外一条腿!”

“我的乖乖!这次戚响可摊上大事了!”听上去卢瑞星在伸了伸舌头后继续说:“我听我爸说,虎牢关那边矿上的人就是不好惹!前几年有十多个矿工在年关为讨工资堵路闹事,春节上班后就遇上了矿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说不清是不是被集体灭了口!”

卢瑞星这句话,听得林雪脑门子发凉,不禁想起根据刘庆邦小说《神木》改编的电影《盲井》中的镜头来,内心不由得开始越发为戚响担心起来。

“喂,小林,你咋不说话了?是不是你那破小灵通信号又阳痿了?扶着墙会好点!你还没告诉我,戚响他去哪里了!”卢瑞星急切地问。

“刚才回郑州了。他说想去学校那边躲一阵子。”林雪回答。

“奥,这样呀,算了!我那五百块钱,就算捐给他当路费了!”卢瑞星说。

林雪觉得卢瑞星这家伙同样不可理喻,借故挂断了电话。

刚准备进厂西门口那家白沙羊肉汤馆,迎面碰上了正用汤馆里那很粗糙的卫生纸抹着油嘴,从乱糟糟的汤馆里出来的雷秘书。

见了林雪,雷秘书忽然笑着说:“小林,你还不知道吧?老刘昨天出事了,正在三院的病床上呻吟呢,陈主任让我过去陪护!咳,他这人呀,整天叫咱小年轻、小年轻的,这下倒好,昨天被小年轻打了!”

林雪觉得这新世纪的元旦简直糟透了,刚刚放假两天,大老刘就挨打住院了,实在晦气得很,就问:“咋回事?伤得重不重,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吧,他也邪不容易!”

雷秘书说:“陈主任刚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还没给你打电话呢,你倒自己送上门了!”说着,转身抢着先给林雪付了羊肉汤的钱,然后说:“正好老哥我今天回老城有点别的事,你要没事,今天就辛苦你了!”

坐出租车去涧西著名的第三人民医院的路上,林雪才知道,大老刘这次栽在小年轻手里,全是因为给人家介绍对象给闹的。

去年12月上旬的时候,公安处3号门岗民警冯小六的父母委托自家楼上熟悉的邻居帮忙给小六踅摸个合适的对象。那媒人不知咋地,就连上了公司办大老刘这根线。为了让大老刘上点心、下点劲,那媒人还忽悠着冯小六给大老刘专门买了两条精装红旗渠烟。

但半个多月过去了,却一直没大老刘的消息。虽然小六一家有点心急,可转头想,好饭不怕晚,就没敢催大老刘。

元旦前一天晚上,小六在家里终于接到了大老刘的电话。大老刘在电话中像通报火箭发射成功一样高兴地告诉小六说:“小六子,合适的人,老叔我给你找到了,叫姚淑妮,今年26岁,是白衣天使,人很温柔、贤惠和善良,你看,要方便的话,明天我就安排你们见见面!”

为了这次约会,排定元旦值班的小六专门向领导请了半天假,中午时还特意到理发店精心准备了一番。

元旦下午,大概就是林雪和戚响逛白马寺之际,小六按照大老刘在电话中的“指示”,到了景华路广州市场一家西式快餐厅。按照约定拨通姚淑妮电话后,小六远远就看到有个胖乎乎的女孩正坐在餐厅一角摆弄手机,随后站起来笑着冲他招手。

勉强走近姚淑妮后,小六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变得瓦凉瓦凉的。尽管对对方的长相不满意,但出于礼貌,小六还是耐着性子坐在了姚淑妮对面。

姚淑妮倒显得自信和大方。估计是感觉到了小六的不满,就先自我解嘲说,帅哥,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唉,你都不知道,为了电脑安全,我安装了一款脸部识别软件。昨晚我卸妆后,电脑都开不了机!

见小六没有笑,姚淑妮继续说,认识韩红吧?就是去年9月11日在澳门回归演唱会上献歌的那位,她都活得好好的,我真的还想再活500年!

见小六依旧无动于衷,姚淑妮不但很热情地帮他点了一杯可乐,还问这问那,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但一个巴掌拍不响。最终,见面不到15分钟,小六就以单位有事为由,丢下姚淑妮开溜了。

出了快餐厅,长得像郭富城的小六潇洒地甩了甩额前的头发,觉得很郁闷、很失落,便打电话约几个战友一块过来,到天府火锅城喝酒。

酒是爹亲娘亲,但酒也是王八蛋。从起初的推杯换盏玩客套,变成猜枚后的拉大锯、拼酒时的骑叫驴,进一步变成打班、挖坑后的风卷残云和百万雄师过大江后,一桌人就喝高、喝大、喝糊涂了。

下午四五点,直到吐了一地后被几个战友扶上出租车送回家,小六还在沙发上意犹未尽地对他家那只黑色的波斯猫说,能啊,喝、喝8两,喝,喝一斤,这,这样的,干、干部,党啊,党放心……

又吐了几口酒,弄得客厅惨不忍睹后,小六越想越来气。觉得大老刘收了礼,却不办事,还诳他、糊弄他。随后,小六又晃晃悠悠出门,借着酒劲晃到了对面的街坊,叩开了大老刘家的门,并最终和正喜滋滋看着电视的大老刘争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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