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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临界 9 义犬(1 / 2)

 两艘太空艇飘飘摇摇向地球降落,k201号太空球很快变成一颗浅黑色的小星星,消失在炫目的阳光中。下面是浩瀚的太平洋,散发着绿色的岛屿、星星点点的环礁、还有壮观的海上人造城市。灵玉抱着那个公文包,兴高采烈地凭窗眺望着,她忽然惊奇地发现护送的警艇不见了,它已经远远落在后边。灵玉拿过通话器笑嘻嘻地喊:“后边的警官先生们,快追上来呀,要不这船危险分子就要逃跑啦!”

四个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在高局长的办公室里,他正脸色阴沉地听着天上的报告:“局长阁下,x-303号太空船已到达预定海域,我们已撤离至安全范围,请你决定是否执行下一步计划。”

“好的,谢谢你们的协助。”

昨天,在何宇建明上天之前,为了确保对他的控制,高局长密令手下在他身上安装了窃听器,所以,太空球内的事态发展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中。随着案情剥茧抽丝,一步步真相大白,局长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他知道,世界政府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人类和b型人之间的堤坝。这道堤坝是由浮沙堆成的,极不可靠,稍有一点点风浪就能把它冲溃,而k201号太空球内发生的事情可不仅是一点点风浪。假如公众知道嵌入人造神经元并不会导致自身人格的异化,假如他们知道连姬野臣这样德高望重的守旧派都成了“杂合人”,假如15亿b型人从忠仆基恩身上触摸到潜意识的反抗……那条堤坝还能幸存吗?

何宇建明曾是他手下的爱将,他确实想为他争一条活命。但现在他对建明很不满。作为b系统的警官,他竟然对这种严重事态如此麻木,甚至发展到企图欺骗上司,隐瞒真相,他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了,也许真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在他已不值得挽救了。

那艘飞船上的三个b型人(包括姬野臣,他现在只能划到b型人的范畴里)都死不足惜——不,对他们不能使用“死亡”这个词,只能说是销毁——只有姬杜灵玉令人惋惜,她是一个多可爱的姑娘啊!可是在眼前的这种情况下,无法单单让她活着回来——即使能这样安排,她会对三个人的横死缄口不言吗?

那个爆炸装置正抱在灵玉怀里,只要按下这个红色按钮,飞船就会在一声巨响中化为碎片,飘散在太平洋中。高局长拨开了红色按钮的锁定装置,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他的右手食指缓缓地按下去。

卓丽丽把飞碟停在宇航局的大门口,她动作轻灵地跳出飞碟,捋了捋鬓发,把手指放在监视口上轻声地说:“请验查——萨博大叔。”

她知道无需报名字,电脑对她的指纹、瞳纹和声纹做出综合检查后就会确定她是谁,知道该不该放她进去。两秒钟后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个浑厚的男中音说:“请进,卓丽丽小姐,局长阁下在会议室等你。”稍停顿又说:“丽丽,你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丽丽嫣然一笑:“谢谢萨博大叔!”孩提时代她就经常随父亲来这里玩耍,那时的警卫就是这位super—i号机器人,小丽丽常常扬起小手,同“萨博大叔”问好和再见,而这位冷冰冰的大叔在执行公务时也开始加几句问候,久而久之,每次来访时,她总能感到萨博大叔的欣喜。爸爸曾纳闷地说:“见鬼,你怎么能这样轻易地为super-1加上感情程序?对于守卫型机器人,本来绝不容许出现感情干扰的。”

不过,她已经7年没来这儿了,整整7年。

那年她17岁,在父亲的严酷命令下同男友卞士其分了手,她同父亲大吵一通,只身一人,跑到两千千米外的酒泉宇航基地,用繁重的训练强制自己忘掉痛苦,7年她没回过家。直到今天早上,她忽然接到父亲的紧急命令,可是基地指挥在亲自转交命令时,已为她备好最快捷的飞碟“精灵”i号,命令上说:“速来见我,三小时内必须到达。”

这会儿,她走进宇航局的大门口,心中仍在忐忑,她能肯定有一件极其严重的事在等着她,到底是什么呢?绝不会是家事,那不符合父亲的性格,那又是什么呢?

“绝不会是火星人入侵。”她在心中揶揄道:“如果是有关地球命运的大事,不会征召我,一个宇航训练尚未毕业的生手。”

父亲在局长办公室里,背对着大门,深深埋在高背沙发里,只露出白发苍苍的头顶。父亲老了,她伤感地想。在这一刹那,曾经有过的怨恨之情哗然冰释。她走过去挽住父亲的颈项,轻轻吻一下额头,父亲没有回头,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坐下来,一块儿看正在演示的全息天体图。

卓丽丽记得很清楚,这种激光全息天体图研究成功时她刚10岁。在这之前,在父亲的指导下,她早已学会看老式的平面天体图,她学会从这种被严重扭曲的图形中理解星系的实际形状、天体相互之间的实际距离等。尽管如此,当她第一次看到全息天体图时仍然受到强烈的震撼,原来的天体图是从“人”的视角看宇宙,难免带上人的局限,带上“以我为中心”的人类沙文主义情结。全息天体图却是以上帝的视角看宇宙,它使10岁的女孩看到了真实广袤的宇宙,感受到宇宙的浩瀚博大。

这种天体图是三维的,十分逼真和清晰,它可以做整体显示——即是父亲常说的“俯察宇宙”,那些巨大的涡状星系、蟹状星云此时只如一个芥子;也可对任一部分逐级放大,定格在比如土星环的某一块石头上——当然,前提是对这个星系、星体有了足够的资料。新的天文学发现可以同步输进天体图中:太阳系新发现的冥外星,麦哲伦星云中一个微型黑洞……卓丽丽对这一切的了解,几乎与发现者同步。

现在面前展示的是熟悉的太阳系,5500c的太阳发射着白光,十大行星携着67颗卫星安静地绕着太阳转动,偶尔有一颗彗星拖着长尾逃到展示区域之外。父亲把图像逐级放大,最后定格在太阳系外一个飞速移动的黑色天体上。他示意女儿坐在身边,卓丽丽迷惑地看看天体又看看父亲,她能感受到父亲的忧虑。

相对于行星的大小看,黑色天体大约有月亮的1\4那么大,形体毫无规则,似乎一直在缓慢地变形。卓丽丽第一眼看到它时,就为它起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混沌。全息天体图十分清晰,像木星上波涛汹涌的大红斑,海王星的5道光环都一览无遗,唯有“混沌”显示出某种光的朦胧和不稳定,像是一个不确定的固态流体,四周笼罩着浓雾和神秘。

卓太白收回目光,转过头,怜爱地把女儿揽在怀里,用手指梳着她的柔发。他长吁一口气:“丽丽,你已经7年没回家了,长成大姑娘啦!”

卓丽丽靠在父亲肩头,看着爸爸凸出的锁骨和满头白发,觉得鼻子发酸。

“还在生爸爸的气吗?”

卓丽丽勉强一笑:“哪里话,爸爸!”

爸爸,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实际上我与卞士其分手,并不全是因为你的干涉,是我自己没有勇气嫁给异类,那时我不该把自己无处发泄的郁愤迁怒到你身上。

卓太白的柔情一闪即逝,他的脸色又恢复冷峻。

“它有多远?”他看向女儿问道。

“谁?”

“混沌,这个黑色的幽灵。”

卓丽丽很奇怪,父亲对它的命名与自己竟然不谋而合。她老练地看看天体图,回答道:“离地球大约5000个天文单位,马上就要进入太阳系的引力范围内。”

卓太白赞许地点点头,说:“此刻是4653个天文单位,混沌是以亚光速飞行,目前已超过秒速十万千米,75天后就要到达地球了。”

他的话音十分沉重。

“我们发现混沌仅10几天。”宇航局长阴沉地注视着天体图,声音低沉地介绍道:“它不发光,也基本不反射光线,是一个隐形的幽灵。我们是它对邻近天体的遮蔽中发现异常的,用主动式射电望远镜整整探测了10天才发现它。那时它正在比邻星和太阳系之间游离,不遵从任何力学规律,就像一个脚步蹒跚的醉鬼。可是——可能是主动式射电源唤醒了它,它几乎是立即开始加速,径直向地球奔来!”

卓丽丽疑惑地问:“外星文明的使者?”

宇航局长苦笑道:“但愿如此吧!毫无疑问,它是高度文明的产物,很多方面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能力。它仅用几天时间就加速到亚光速,这简直不可思议,我们对它的飞行尾迹做了探测,发现了反夸克湮灭的痕迹。”他看看女儿解释道:“你可能对此不太熟悉,因为它是刚被理论证明的一种新能源,比核能强大千倍。进一步探测表明,这个小天体是中空的,是反夸克的一个巨大仓库,它所储存的能量足够飞出本星系团了!”

卓丽丽盯着那个天体,在各个行星缓慢的运动背景中,混沌的飞速移动十分惹人注目。她疑惑地问:“是否尝试过与它联系?”

“当然。我们用了所有的方法,然而它都没有反应,它只是一言不发地向地球猛扑过来。”

卓丽丽自语道:“它的目的?”

卓太白紧接着说:“这正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也可能在遥远的星系中,地球有一个富裕的远房亲戚,他不声不响地送来一份圣诞厚礼——足够地球使用百年的能量,想让天真的地球孩子得到一个惊喜。不过……”他苦笑道:“这种推测毕竟太近童话,实际上,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我就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我总觉得它像一只阴冷的寻响水雷,在黑暗中窥视着,一旦发现文明的迹象,就咬着牙猛扑过来。”

卓丽丽很同情爸爸,想尽力劝慰他说:“爸爸,不必太担心,你的看法也纯属臆测。如果它从属于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就不会干出这种无理性的暴行。地球文明经历了多少风雨,已经羽翼丰满了,不是7000亿千米外的一个什么黑色幽灵就能毁灭的。”

宇航局长勃然大怒:“不要说这些似是而非自欺欺人的扯淡话!只有科学上的门外汉才会盲目地乐观,我已经同那些官僚老爷们争论三天,不想再同自己的女儿争论!”他看看女儿,努力压住火气说:“人类的文明是一直发展的,可是这大趋势向是由无数个体的‘偶然’(包括不幸)组成。宇宙文明也会一直发展下去,但它也是由无数星体文明的‘偶然’组成。如果6500万年前那颗陨星没有落在地球上,恐怕现在是恐龙耀武扬威。或者,那颗陨星如果推迟6500万年再撞击地球,人类恐怕会被其他生物或超生物取代,混沌的能量与那颗陨星简直不可比拟,即使它在木星外爆炸,地球文明也该寿终正寝了!”

卓丽丽抬头看看爸爸,发觉爸爸又回到7年前的固执和偏狭。不过,父亲的沉重感染了她,父亲急招她回来,绝不是为了对她进行科普宣传。她挽住父亲的胳膊问:“爸爸,该怎么办?”

卓局长深情地看着女儿:“世界政府已同意,迅速派金字塔号星际飞船去迎接它,后天出发。”

“后天?”卓丽丽惊问,她知道,一般来说,星际飞船出发前至少要有一个月的准备。

“对,后天。你知道,金字塔号是最快的飞船,秒速超过1000千米,如果后天出发,它与混沌相会的地点大约在冥王星外,距太阳45个天文单位处。如果……那时把它引爆,尚不致毁灭地球。”

卓丽丽抬起头,看见父亲在躲避自己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已被选中作为神风突击队员,驾驶这艘飞船踏上不归路,24岁的生命之花将在冷漠的宇宙空间凋谢,她的内心翻江倒海……

风暴逐渐平息后,她平静地说:“为了爸妈,为了人类,我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只是时间太仓促了,乘员组有几个人?谁领队?”

宇航局长低沉地说:“这是一个突发性事件,任何人的大脑也难以接受飞行准备所需的大量信息,只好借助于魔鬼了。乘员只有两个人,你,和一个大脑袋。”他话音中仍带着明显的鄙夷和敌意:“卞士其。”

卓丽丽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喜马拉雅山脉的一座无名雪山下。

几座简朴的楼房星星点点地散落在雪山脚下,楼房下是连成一片的巨大的地宫,这是72个大脑袋离世隐居之地。地宫的外貌虽然简朴,里面的设施却是超现代化的,人类难以望其项背。

一个年轻人正在操纵“透明式”电脑,这种电脑没有键盘,可以把思维波直接输入。忽然手表发出短促的啸音,他的大脑迅速把这种高密度电讯翻译成普通语言,那是父亲的声音:“把手头工作放下,所有资料存档,速来见我。”

他有点儿奇怪,父亲有什么要事非要当面对他说?72个大脑袋彼此很少见面,因为通过电脑网,他们的思维可以彼此透明。听到父亲的声音后,他知道自己将离开这儿一段时间,于是收拾完毕后,他看看桌上那张照片,那是他与丽丽的合影。这种平面照片早已过时了,不过他一直珍重收藏着,他把照片从镜框中取出来,小心地放入怀里。

看着丽丽17岁的天真,他长吁了一声。已经7年没有见过丽丽了,不知她的模样是否已经改变。他对镜看看自己,自眉毛以下的容貌同照片没有什么变化,眉毛上是新加的头盖,白色铱合金制造,比常人高出一拳,没有头发,像一个丑陋的光帽壳。

是这个东西在他们与人类之间划了一道鸿沟,不过他并不后悔,还想起了卓丽丽,便觉得心痛。父亲、酒井惠子阿姨和另外几个人在办公室等他。他们演示了激光全息天体图,介绍了混沌的情况,卞天石对儿子说:“尽管我们小小的大脑袋文明已超过人类几个世纪,但仍无法理解这个混沌状的天体,毫无疑问,它的文明要比我们高出几个数量级。我们只知道,如果它一直以目前的方向和速度直扑地球而来,就会引起一场灾变。它会毁了地球,甚至太阳系。当然,文明发展史上的‘灾变’并不仅仅是灾难,如果不是6500万年前的一颗陨星促进了地球生物的变异,可能到现在为止,地球上仍是小脑袋的恐龙在动作迟缓地漫步。”

“小脑袋的恐龙”这几个字他是以正常人的慢速说的,带着鄙夷和敌意,他知道“大脑袋”是人类对他们的鄙称,所以自称“大脑袋”,本身就是一种冰冷的反抗。

7年前,卞天石和卓太白是一对挚友,也是科学上的好搭档,在二十一世纪,宇航学和生物学已成为近亲。卓丽丽和卞士其几乎是指腹为婚的,17年青梅竹马,已经如胶似漆了。两家父母都欣喜地看着这对金童玉女成长,所以灾难来临时,卓丽丽没有丝毫的精神准备。

她忘不了那个黑沉沉的夜晚,她遵照父亲的急令来到他的办公室。父亲正目光阴沉地注视着全息天体图,她敏锐地发现,父亲刚从狂怒中平静下来,这是父亲制怒的一个诀窍。同浩瀚博大的宇宙相比,个人的喜怒哀乐实在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父亲阴沉地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知道,100多年前已发明了三维的生物元件电脑,但直到一个月前才实验成功第一个模拟人脑,是卞天石搞成的。”卓丽丽很奇怪爸爸为什么不称“你卞伯伯”。接着,又听到父亲说:“功能同人脑完全等效。不同的是,人脑内部神经元之间的联系是每秒10米的神经脉冲,而模拟人脑中是以光速行进的电磁信号,速度是前者的三万倍。第一代模拟人脑的体积大一些,比人脑大1\3实验成功后,卞天石便极力鼓吹以它来取代‘落后的’人脑,你知道爸爸并不是老学究,我对任何学科中任何一种离经叛道的创新都是支持的。但大脑的替代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大事,它牵扯到人类的伦理道德及其他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如果科学的发展导致对人自身的否定,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不管这种人造的大脑有多少优越性!”

父亲的愤怒再次逐渐高涨,他努力压住火气说:“何况模拟人脑刚刚诞生,一定有不可预计的缺点和危险因素。试想,人类用几百年造出的东西,怎能同大自然45亿年锤炼出的人脑相比!经过科学界激烈的内部争论,决定以法律形式暂时冻结人脑更换术,何时解冻视情况而定。可是,那个卞天石和71个科学界的败类,竟然……”父亲喘息着把这句话说完:“竟然抢在法律生效前为自己更换了模拟人脑,做了思维导流术,包括他的儿子!”

那一瞬间,卓丽丽觉得自己乘坐的诺亚方舟爆炸了,她跌进酷寒的外太空,连血液也冰冻了。她悲哀无助地看看父亲,跌坐在沙发上。

父亲鄙夷地说:“这批手术是法律生效前做的,我们无可奈何,科学界所有同仁却已与这批败类割席绝交,我把这些情况通知你,希望你同卞士其断绝来往。”

卓丽丽失神地瞪着父亲,很久很久,突然发作道:“爸爸,你以为你女儿的头颅里装的是什么,是集成电路的电脑?一道删除指令就能把所有感情全洗掉?”

卓太白瞪着她,把一张彩照甩在她面前。

“看看吧,看看你是否愿意嫁给这个异类。”

卞士其在照片上阴沉地看着她,头上是一个白生生的新头盖,比常人高出一拳,没有头发。这种怪相确实令人作呕……还有一个念头在悄悄啃啮着她的自尊:在手术前(那无疑是同人类告别的时刻),他竟然没向我透露一个字……她终于做出决断,冷淡地对父亲说:“局长阁下,我完全遵从你的决定,请您放心。”

第二天她就离开家庭,到酒泉宇航基地去了,妈妈的泪水也没能改变她的决绝。

自从人类把这伙儿大脑袋抛弃后,卓丽丽总觉得老一辈科学家的敌意未免太重。他们对大脑袋们目不暇接的发现和发明视而不见,如果不得不利用这些成果,他们也闭口不提发现者的名字。地球科学委员会主席在一次科学年会上讲过:“体育界经过两百年的奋斗,才把兴奋剂这个恶魔消灭,现在可以实现人与人的公平竞争了,科学界也决不容许出现兴奋剂之类的东西。”

不用明说,任何人都能听出他的话意。

的确,大脑袋的智力与常人相比太过悬殊了!他们可以在一秒钟内用高密度电讯输进一部大英百科全书的信息,他们的脑结构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透明式电脑,或互相做透明式思维交流。如果不做严格的限制,那么以后的科学史上不会再出现普通人的名字了。

在人类的敌意中,72个大脑袋沉默着离开了人类世界,在喜马拉雅雪山下建立了自己的小圈子,而且在雪山周围,人类悄悄建立了几道严密的防线。

当然,对大脑袋的智力来说,这些防线很可能是小孩子的玩意。但人类倒是有恃无恐的,最牢固的防线在于大脑袋社会内部——73个人中只有一个女的,他们难以把大脑袋的阵营扩大。即使采用体外授精、单体克隆等方法,也还存在一个根本问题:人造的脑结构尚不能嵌进遗传密码。所以,如果不能抢在死前在遗传工程上取得突破,他们就只有悄悄走向灭亡了。

卓丽丽不满地看着爸爸,听到爸爸的决定后,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尖刻的嘲讽:你们怎么能向素来鄙夷的大脑袋求助?你们的骄傲呢?

不过她隐忍未言,她知道这些话将是致老人于死地的尖刀。宇航局长艰难地继续说:“与‘混沌’相遇时,临机决断的时间是以毫秒计的,这种情况只有大脑袋能胜任,我已通知了那些人,他们同意派卞士其前往。毕竟地球也是他们的居留地,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他解嘲地说。随后,他直视着女儿,加重语气说道:“不过你务必记住,卞士其已不是7年前的纯情少男了,这些年来,在大脑袋圈子里,对人类的敌意日甚一日。你必须多长一只眼睛。这样严酷的任务本不该派你这样的生手,你知道为什么派你去吗?”

卓丽丽冷冷地摇头,宇航局长毫不留情地说:“你不会猜不到的,我们要求你充分利用你同卞士其的旧情,利用你的魅力,鞭策他作好这项工作。”

卓丽丽愤怒地瞪着父亲,这些残忍的话撕开了她心中的伤疤,又撒上一把盐,她却冷酷地反问:“是否需要脱光衣服引诱他!”

宇航局长脸颊的肌肉抖动一下,仍语气强硬地说:“必要的话就该去做。”

两人恶狠狠对视,喘着粗气。忽然宇航局长颓然坐下,用手遮住眼睛,喑哑地说:“不要以为爸爸心如铁石,我知道自己是在把女儿送上不归路,是把女儿摆在一个异类面前作为诱饵。可是,为了人类的生存,任何残酷、任何卑鄙都是伟大的,孩子!”

在这一剎那间,他变得十分苍老,卓丽丽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和解地依偎在爸爸身旁,轻抚着他青筋裸露的手臂。爸爸紧握住她的手,说道:“丽丽,抓紧时间回去见见你妈,不能超过30分钟,你要熟悉的资料太多了。”

同父亲告别时,丽丽说:“我把阿诚也带上飞船,好吗?”

阿诚是他们家中的爱犬,卞士其还是家中常客时,阿诚刚一岁。狮头鼻子,一身白色长毛,卞士其十分喜爱它,也许阿诚能唤醒一些旧日的感情?宇航局长点头允许。

飞船点火升空的场地戒备森严,没有记者,世界政府不愿意过早造成全球的恐慌。

同女儿告别时,宇航局长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悲伤,他表情严峻地同女儿拥抱吻别,很快就走了。丽丽妈哽咽着,拉住女儿不愿放手,两眼又红又肿。卓丽丽笑着,低声劝慰她,又逗着阿诚同妈妈“拜拜”。前天回家见到阿诚,它仅犹豫半秒钟就认出她了,简直发疯似的绕着女主人撒欢,又是抓又是舔,那份急迫的热情让丽丽心酸。妈妈伤感地说:“7年没回家,它可一直没有忘记你呢!你若在可视电话上露面它就使劲儿吠,还有一次,它对着门外吠个不停,原来是你托人捎来的衣物,它嗅到你的味儿了!”

在送行的人群中,卓丽丽发现了几个大脑袋,他们冷淡地默然肃立,四个高高的光头排成一排,很像神态怪异的正在做法事的西藏喇嘛,其中有卞伯伯和酒井惠子——她也像其他三人一样顶着光光的脑袋,甚至没用假发掩饰一下。卓丽丽记得,惠子阿姨跟卞伯伯读博士时,一头青丝如瀑布,飘逸柔松,曾使孩提时代的自己十分羡慕。她稍微犹豫,走过去亲切地同卞伯伯和惠子阿姨告别,卞天石只是冷淡地点点头,目光中没有丝毫暖意,惠子阿姨倒是微笑着说:“一路顺风。”

“我会回来的,那时还要惠子阿姨为我梳头。”

她笑靥如花,一头青丝洒落在衣襟上,酒井惠子面颊肌肉抖动一下,没再说话。

阿诚进舱后,先是悄悄注视着卞士其,一个劲儿抽鼻子。忽然它认出来了,回忆起来了,便欢天喜地奔过去,围着卞士其大摇尾巴。这种故友重逢的景象倒是蛮动人心,连卞士其冰冷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微笑,弯下腰摸摸阿诚。

飞船的密封舱门合上了,卞士其穿上了为他特制的抗荷服,头部很长,像一个丑陋的白无常,他静坐在副驾驶座椅上,目光直视,丝毫没有与丽丽寒暄的打算。

卓丽丽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小时候两人头顶着头,说过多少小儿女的絮语!如今在卞士其身上还能找到过去的一丝影子吗?……她调整好情绪,亲切地说:“就要起飞了,超重是10g,你怎么样?”

卞士其冷淡地说:“我已经接受两个小时的速成训练,按我们的神经反应速度折算,至少相当于你们三个月的训练强度,我想我没问题。”

之后他就保持沉默。

发射架缓缓张开,星际飞船怒吼一声,橘红色的火焰照彻天地,然后巨大的飞船逐渐升空,在深邃的夜空开始折向,迅即消失不见。

四个大脑袋一言不发,扭转身鱼贯而出,世界政府的代表托马斯先生走过来,同卓太白握手庆贺。卓太白毫无喜色,一直盯着大脑袋消失的方向。托马斯轻轻摇头:“卓先生,我真不愿意见到这些人,看见他们就像见到响尾蛇。”

卓太白忧郁地说:“我经常想到罗马神话中那头巨狼,万神之王朱庇特也难以匹敌,只好用诡计为它套上越挣越紧的绳索,不过一旦绳索断裂……”

托马斯苦笑着说:“人类代替了朱庇特的地位,却对这头巨狼束手无策。”

卓太白说:“当然,大脑袋与巨狼不同。”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不仅是力量,连他们的智力也已经超过朱庇特,说不定他们会施展诡计,用那根绳索反过来把万神之王套上。”

飞船进入太空三天了,现在我们距地球25亿千米,舱外是绝对黑暗的夜空,那个蔚蓝的月牙,我们的诺亚方舟,我们的力量之源,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我现在几乎是痛苦地怀念着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卞士其对超重没什么反应,倒是随后的失重让他大吃苦头,无食欲、恶心、呕吐、口渴,体重迅速减轻。这也难怪,他毕竟没有经过系统的太空训练。这几天我一直在悉心照料他,就像他的小母亲。我偷偷带上飞船的几盒青橄榄——那是他小时候的爱物——起了大作用,他冷漠的脸上开始有一丝笑容。

看得久了,那个丑陋的白脑壳似乎也不再可憎。

同样未经过失重训练的阿诚和他倒是难兄难弟,这两天老是精神萎靡,躺在他的怀里。我很奇怪,卞士其从我家消失时阿诚才1岁,1岁时的感情竟能保存10年之久?

记得日本有一只义犬,主人突然死亡,但义犬一如既往,每天下午到地铁站门口迎接主人,无论他人怎样干涉劝解也不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临死时,还挣扎着向那儿爬去……后来人们在那儿为它竖了一块碑。

我常奇怪,狗的体内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激素,使他们对人类如此忠诚?

航天综合症并未影响卞士其的工作,他用一天的时间为飞船主电脑加了一个附属装置,即他说的“透明转换”,转换后他就可以用思维同电脑自由交流,这使我十分羡慕。虽然主电脑的语言指挥系统已十分完善,但无论怎样完善,终究是“两者”之间的交流。对于大脑袋来说(我一直避免使用这三个字),电脑已成为人脑的外延。

航行第一天,我为他详细介绍飞船的生活设施,我介绍了负压洗澡装置,告诫他一定要戴好呼吸管,因为失重状态下的水珠可能致命,告诉他解手时要把座圈固定好,不要让它飞起来,在女士面前出丑。他默默听我介绍完,冷漠地说,这些他已经知道了,主电脑中有宇航员训练软件,浏览一边对他只是一秒钟的小劳作。我气极了,向他喊:“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告诉我?”

我扭过身,好长时间不理他,他仍是不言不语,满脸拒人千里的表情。等到一种失意感悄悄叩击我的心扉时,我才悟到,我已恢复在他面前的任性,期望他会像17岁那样挨着我的肩头轻轻抚慰。

天哪,我的旧情这么快就要死灰复燃吗?

卓丽丽记完日记,盖上钛合金写字笔,不易察觉地苦笑一声。不,旧情并未复燃。虽然那波感情的涟漪是真的,但把它记入日记中却另有目的——她想让卞士其看到它。

她想引诱他。

她回到指令舱,忽然惊奇地发现,屏幕上显示的飞船轨迹偏离了预定航线。她的心猛一颤抖,回头瞪着卞士其。那一位正闭着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在太空舱里自由自在地飘荡。卓丽丽沉声问:“你修改了飞船的航线?”

卞士其睁开眼睛,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卓丽丽的心脏缩紧了。对卞士其她一直睁着“第三只眼睛”,小心地不让卞士其接触要害部位。可是自从飞船主电脑经过透明转换后,实际上她已经无法控制,进行透明转换时卞士其有充分的理由:“大脑袋们仅脑部的神经活动是以光速进行,其他神经网络仍同常人一样,反应速度太慢了,根本无法应付突发事件,所以我们常把大脑与主电脑直接并网。”

宇航局长事先已考虑到这种情况,在主电脑的中枢部位加了一道可靠的密码锁,以便女儿在紧要关头使用,只是……天知道这道密码锁对大脑袋是否管用?

卓丽丽尽量平静地说:“为什么改变航线?”

卞士其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顺便看看木星的大气层。”

卓丽丽十分愤怒,嗄声问:“你为什么不同我商量,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的时间多么紧迫?”

卞士其冷嘲地说:“请卓丽丽小姐检查一下飞船的新航线吧!”

卓丽丽疑惑地看看他,返身在电脑屏幕上敲出飞船几天的轨迹,她马上看出修改后的轨道参数更佳,看来是飞船升空前的准备工作太仓促,未能选准最佳轨道。她难为情地笑了,耸耸肩,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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