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欧阳伦屈指说道:“饮时之宜当为如下情景:心手闲适;杜门避事;鼓琴看画;夜深共语;窗明几净;洞房阿阁;宾主款押;佳客小姬;访友初归;风日晴和;轻阴微雨;小桥画舫;茂林修竹;课花责鸟;荷亭避暑;小院焚香;酒闹交游;清幽寺观;名泉怪石……”
眼见着朱允炆头大如斗,杨蝶嫣然一笑,知道这个太孙殿下虽然被盛传饱读诗书,但却是最烦掉书袋,但是欧阳伦却犹自未觉,于是插口道:“驸马多才多艺,博览群书,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听人言道,好茶需好水,不知驸马可否说说这水如何呢?”
被打断卖弄,欧阳伦尴尬地一笑,停止了他的饮时之宜宏论,接过杨蝶所提的问题:“今日殿下赐茶,不胜荣幸。加上这泡茶的水鲜活、轻盈、甘例如醴,更是锦上添花。”
朱允炆精神一振,这水他倒是知道来历,笑道:“驸马且猜猜,今日这水从何处得来?”
欧阳伦胸有成竹地道:“此水性寒,味甘,应是冬雪融化之水。”
“嘿!驸马识水之性如此精深!”杨蝶惊奇地说:“果如驸马所言。去年冬天连降数日大雪,共得二十余缸埋入花园深处,今年春分后取出,煮沸之后,便是这冲茶的水了。”
“雕虫小技而已,《煎茶水记》载,李季卿命军士为6羽取扬子江南零水煎茶,由于船颠水溅,到岸后只剩一半,军士便汲些岸边水充数,6羽品后说,这固然也是江水,但却是岸边之水。识此水为冬雪所融,焉能与茶仙识水相比。”欧阳伦话虽这样说,但是言语中却是有着一种自负。
“果然!”杨蝶接过话茬:“前宋王安石患痰火之症,托苏东坡顺便携带一罐霍塘峡水沏茶饮疗,半年之后,东坡船经翟塘,这位夫子只顾饱览两岸山色,稍不经意,轻舟已过中峡,忽然想起,赶忙取了下峡之水。王荆公以此水烹毕沏茶便知有误,笑问:此乃下峡江水,何称中峡瞿塘之水?”
谈笑一阵,看看时辰,朱允炆陡然将话锋一转,说:“本朝茶法苛严,申令已久。惟因番人以乳酪为食,不得茶饮,往往因此致病。朝廷便以茶与番人易马,已有数十年矣。但是近几年来,由于茶利高昂,致私茶出境猖獗,朝廷与番人互市者日渐减少,购私茶反比购公茶多。为此圣上忧愤,势在严厉打击私茶出境。然而令人愤慨的是,竟有贪赃枉法官吏与那厮狼狈为奸,甚而合伙经营,更当加倍惩处!”
欧阳伦一愣,正是品茶论道,为何太孙殿下要提及朝廷法度,心里一阵狂跳,但旋即镇静自若,笑道:“殿下所言极是。皇上英明,烛照万里,下旨严禁私茶出境,敕令天下恪守茶法,这乃是强国之计,不得等闲视之。”
朱允炆说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试探欧阳伦,见其果然脸色有些不自在,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随即笑道:“方才孤王只是偶尔想起皇祖父的教诲,心里有所感触而已,驸马别放在心上……。”
一会提及那么严肃的话题,一会儿又是和风细雨,欧阳伦就算是在宗室中混迹了十几年的时间,也想不出太孙殿下在想些什么。又那里知道眼前的这个太孙殿下有着后世几百年的记忆,早已经将他打上了走私犯的烙痕。
但见如此,心下忐忑,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来意直接说出来了。正在犹豫,突然听见殿下在上问道:“驸马此次相约,不会是为了品茗而来吧,若是如此,不妨以后往东宫多多走动,孤王那里有很多贡茶,可以让驸马仔细品尝,孤王正好也可以多受教诲,不知驸马意下如何?”
心里一震,看来太孙殿下已经知道一些什么,而且已经不耐烦这样拐弯抹角的闪烁,想想自己来之前自己的思量,怎么也要赌此一把。
连忙站起身告了一个罪,不过还是抬头看看左右,将目光在杨蝶和朱允炆身上来回穿梭了几回,再看向朱允炆,已经是充满了哀求之色。
知道欧阳伦想单独和自己谈话,意思是将杨蝶暂时回避,但是朱允炆让杨蝶跟着过来,就使为了便于分析形势,那里舍得,而且,由于后世的记忆,所以对欧阳伦并无什么好感,料想也不过是走私东窗事,想走一下东宫渠道而已。
见状冷然道:“驸马有话说了便是,此间也需要一个端茶倒水之人,莫非驸马想让孤王亲自动手吗?”
“那里敢劳烦太孙殿下!!”欧阳伦有些诚惶诚恐,出于无奈,看来太孙殿下对于此女子的信任真的是很深,纵然是有些不情愿,不过也算是放心一些。
遂直起身来,整整身上的衣冠,离席走至朱允炆所坐的案几前,轰然而拜,口中说道:“请殿下救微臣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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