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哑剧
嘈杂声在街面乱窜。
随后是一串刺耳的马蹄声。
随后,南边窗台“噌”的一声,盖过一片黑影。
楼长善大惊。他暗道一声“坏了”,身子一矮,人早以往左横摔出去有一仗远。他一只脚恰好抵住楼梯扶手,左手将横过右肩,下意识地绷上了劲;右手已伸向身后的裤腿。只一摸,他便慌了。出门前,想着要带上那柄短剑的,结果还是忘了。
说到这儿,我得补上几句闲话。
一般武侠小说里,个个都是武道高手。其实,真的生活里,尤其是都市,哪里来那么多舞刀弄枪的武人。都市中人,特别讲求和注重法制。于是自古以来的尚武精神,也渐渐淡了。
长乐坡地近城郊,却颇为繁盛,平日人也忙得很,也更散荡,少见有刀剑气。
这楼长善也是如此。
他会使两手剑。那是因为货栈有一支护卫队伍,时不时会操练一番,他负有督查之责,偶尔也会比划几下。自个不好此道,瞧多了,听武诀多了,也能悟出点门道。尤其是,他念珠不离身,曾跟胡一家讨教过甩打,练过几下,危急时也能唬人。
想到念珠,他这才发现,念珠早离了身,趴在三尺远的楼梯口。
还好,脚边就是陆申的那根拐杖。于是伸手将念珠拨过来、跩到手里。其实,陆申的拐杖,拆解下来,就是一柄利剑。他一急,竟把这忘得干干净净。
他没弄明白,来人是如何楼来。
只晓得,此人拳脚功夫一流。接着,就听不远处有了动静。抬眼瞧去,却是一小道人,正嘻皮笑脸地冲他眨吧着一只眼。楼长善大怒。他一提真气,把个欣长的身子拔地而起,抢步上前,就待去揪那小兔崽子。那道童此时早已掠在一边。只见他肃手一揖,连声“哇哇哇”地嚷。
楼长善一想,原来他是个哑巴。瞧那意思,大概是说:
“罪过,罪过”。
334
楼长善傻了。
您想他楼长善在眼下这地面,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忠厚长者,还能跟一个半大的哑巴娃儿较劲?就在这楼长善哭笑不得、踌躇不前之时,忽闻身后“噔”的一声。随即脑后就有一股劲风袭来。
楼长善吓得赶紧低头。
他想,大概这人才是先前从南窗扑进来的那位。只是不敢相信,安乐居楼这么高,这家伙总不见得是飞进来的吧。
他一面赶紧抽身疾速后退;一面顺势用脚勾起左近的一张食床,揣向身后的敌手。
食床飞去的当口,楼长善眼睛朝后一溜,这才看清,来人是个极剽悍的后生。
此人提了一把大刀。满身的杀气,那张马脸却还留了几分笑意,看似不象个杀人越货的歹徒。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那后生一声冷哼,伸出右腿,生生把砸向自个儿的食床稳稳卸下,又牢牢摁在楼面。除了食床落在楼板上的那一声闷响,竟再没一丁点动静。
随后,他眼一转,迅速将楼上的各处扫了一遍、嘻嘻一笑。
楼长善被他这出人意料的举止惊呆了。
他刚才那几个动作,纯粹是本能的反应。一番活动,早已气喘嘘嘘。他意识到,今儿遇上了狠角色,恐怕性命不保;才要说句软话转转环,被那后生抬手制止住了。只听他悠悠地道:
“怎么这儿就您老一个啊?”
“没错。”
此时,那小道人从屏风后闪出,跟后生做了一个哑语动作,似乎是在说,楼上确实没其他人了。
后生狐疑地瞧瞧楼长善,抬脚顿了一下楼板,道:
“那姓刘的去哪了?”
楼长善做迷惑状。此刻,他又闻听远处的楼梯轰响。声响未落,楼梯口飘过来一个人影。这影儿一个陡转,一脚牢牢地抓在他右侧七八尺的矮桌上。楼长善一愣,心想那想矮桌咋会走到那儿去。再一捉摸,想起来那是虞南山写完字后,侍女给挪下食床、撇在一旁的。抬头一瞧,是一个中年大汉,一对泛黄的眼正狼舌一样朝他舔过来。楼长善不寒而栗。他想问来人为何这般瞧他,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接着,又有俩人影,一先一后扑到楼梯口。
而刚才还把他当做对手的后生,早已机伶地一个侧转,横身上前,抢到楼梯口。眼看离宽畅的楼梯口还有才步,便又猛然一个急刹,顿住脚步,老狼般守定楼梯口。
那后上得楼来的,是张嘻嘻然的脸。
瞧见这脸,楼长善心头先是一喜,随后却又一惊。
他手里的念珠一滑,带出道道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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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是谁?
司马无疾也。
原来,刚才司马无疾正往“安乐居”而来,猛然听得身后爆响一串尖锐的马蹄声。他暗道一声“不好”,慌忙一闪身、掩在家卖茶叶的滩子旁。一匹快马已堪堪从他肩头掠过,狂奔了二三十仗远。
眼看到得了“安乐居”宽大的幌子前,却又蓦地勒住。
那奔马一声怒嘶,腾身直起。没等他喘得一口气,随后又见三、五粗蛮骑手一路打马向他撞来。
他只得又一掠,闪到了街对面,这才堪堪避了过去,已把他恼得火冒三仗。
本想自认晦气,过“安乐居”南去。不料赶上酒家厅堂内那中年汉子正嚷嚷着,追根究底盘查他和李白。他不禁怒气陡升。于是抬脚掠进门。那中年汉子掠上楼去的当口,他也跟上楼来。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没了话。
司马无疾笑了。只见他冷冰冰地朝欺到自已面前的军校肃手一拜,往楼梯口右边一顺;又向身后不期而至的老掌柜的报歉地笑笑,用半生不熟的蜀声道:
“掌柜的,您老找李太白干嘛哩?——那李公子也算是俺的朋友,他若是欠了店里的酒账未还,还是喝醉了酒撒野坏了规矩,要兴师动众地问罪于他?行,您老尽管给俺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