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胡教授那儿出来后,李仁翔也没回自己的办公室,顺着楼梯走到办公大楼的一层,就给周可怡打起电话来了。
“你这会儿有空吗?”
“有。”周可怡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那你再来一趟办公大楼,我有事找你谈。我就在一楼等你。”
周可怡心知这是她难以回避的劫数,撑着小伞就原路赶回来了。见了李仁翔也不敢抬头,脸还是红红的,身体也还是不自然地扭动着。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与我生疏了,见了陈君毅也爱搭不理,冷冰冰的?”
“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怎么还玩起辞职来了?这哪是心情不好?这分明是想与我恩断义绝了。”
“我没有这意思,我刚才来这儿送论文修改稿,也是临时起意,说了些胡话而已。”
“胡说八道,”李仁翔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严厉,“你拿我当小孩耍呢?你哪里是临时起意,明明是预谋已久,深思熟虑后的行动。行了,你不要再瞒我了,我是你老板,不是你想骗就骗得了的。”
周可怡的头越来越低了。
“你到底有什么心事,赶紧跟我说清楚,别藏着掖着。”李仁翔显得无比急躁。
周可怡见无法隐瞒下去,也只好把自己与袁婷见面的经过跟李仁翔交待了。
“我回去后,一直在想袁婷说的那些事,那些话,想来想去,越想越害怕,就想与您暂时保持些距离。”周可怡小心翼翼地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李仁翔先是一惊,转而大笑,周可怡还没怎么见过李仁翔如此开怀地笑声呢。她迷糊了,猜不透李仁翔的笑到底藏有怎样的玄机。
“您这是怎么了?”她问。
“原来你是怕我伤害你啊,”李仁翔都快笑出眼泪来了,“看来我三年前的这一招,的确有用啊。不仅当时见效,而且保质期还特久。”
“是什么招?”周可怡还是一脸懵懂。
李仁翔接着道:“你不也知道袁婷当年疯狂追求我的事吗?”
“这我当然知道,她不仅狂热地向您展开追求,还不断挑衅您的夫人不是吗?”
“所以啊,我跟我夫人都想了好些对策来对付她。这其中的一招,就是让夫人跟袁婷去说我的坏话,说我表面斯文,内心变态,表面绅士风度,内心野蛮肮脏,甚至于演变到要杀害自已老婆的地步……你想啊,袁婷喜欢我总有原因吧,总是因为看到了我身上的某些闪光点吧,那么,我就借着我夫人之口,干脆把这些闪光点都给它灭了,让自己成为表里不一的斯文败类,以求让袁婷望而生畏,主动放弃。”
说着,李仁翔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几行聊天记录展示了出来。
周可怡把脸凑了过去,由上至下,逐条。很明显,这是三年前李仁翔与屠艳玲之间的聊天记录。先是屠艳玲又向李仁翔诉苦,说袁婷又骚扰了她,并提出面谈的请求。
李仁翔的回答是,这次不要再退缩,逃避,必须得勇敢地面对才行。
屠艳玲又问见面之后该怎么说?怎么做?李仁翔就让屠艳玲往自己头上泼脏水,将自己塑造成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文化流氓的形像。
屠艳玲也认为可行,并终于这样去做了。而效果也确实是立竿见影。李仁翔的自黑,换来的是袁婷对他的失望与害怕。好像李仁翔身上突然多出无数的刺,让袁婷无法靠近……
原来如此,周可怡不禁恍然大悟,浑身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放松了,神色也自然了。她望着门外渐渐停下的小雨,看到阳光又从云层中透出,不禁笑了。
“以后有什么问题要记得及时沟通,”李仁翔的语气也恢复了平和,“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好多都是来自误会,而误会又来自‘自以为是’,‘想当然’。你都没跟人家好好沟通,自己就单方面地给对方判了刑,人家连解释、申辩的机会都没有,这公平吗,可取吗?”
周可怡面有惭色,道:“我做事不够沉稳,请李总见谅。我可能也是太年轻,心里承受能力又差,被袁婷这么一说,真的是吓着了。”
李仁翔道:“好了,以后记住,碰到事情要多方面考虑,多方面衡量,不轻易听信一面之辞,不轻易给人下定论。人事是复杂的,在复杂的人事面前,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不用说是耳朵听到的了。”
“您说得对,我记下了,以后我会更加谨慎小心的。”周可怡的眉目之中又充满了对李仁翔的仰慕。
“你说要回家一趟,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李仁翔转移了话题。
“我回寝室后,收拾收拾,就可以走了。”
“你好像已经有三个月没回过家了吧?以前可没在学校呆这么长时间啊,你是不是跟家里有什么冲突了?”
“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儿,一回去就吵,一回去就吵,让村里人看笑话,自己也生气烦心,还不如不回去了。”
“那这次怎么又想请假回去了,是自愿的,还是家里来催了?”
“是我姐打来的电话,说我妈病了,检查说心脏不好,挺严重的,让我回家看看。”周可怡总归是女孩,心软,说到母亲的病,她禁不住快要伤心流泪。
李仁翔觉得得岔开话题了,再聊下去,周可怡非哭不可。这大庭广众的,让一个美丽动人的女生对着他“梨花带雨”一番,会让好事者“脑补”多少缠绵悱恻的场面,那就不知道了。
“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回去替我向你家人问好。”
“谢谢李总,您放心吧,我会与您保持联络的。”
“那好,没问题的话,我也要走了,我办公室还有客人在,就不多说了。”
说完这几句,李仁翔便转身欲走,而周可怡却叫住了他。
“你还有事啊?”李仁翔问。
周可怡轻声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你问吧?”
“您夫人是怎么死的?”
“我可以不说吗?我实在不想再面对那段回忆,很痛苦的。”
“对不起,李总,是我冒昧了,我这就回寝室了,您也回去吧。”
而这次,正欲转身走人的周可怡反被李仁翔叫住了
“你等等,”李仁翔走到周可怡的身前,“算了,我看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我告诉你得了。其实这件事深藏在我心底,也日夜使我感到压抑,然而这压抑又不便与外人说,只能独自品尝,独自消受。今天既然你问到这儿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不如把这心痛的往事,拿出来与你分享,分享过了,也许我心头的重负就会减轻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