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涉此时摇摇头,再次拿起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说道:“爷爷掌管吴氏三十载,一人独治整个吴氏,视族人为草芥,视子嗣为工具,全族上下无不畏惧,曾经我也怕,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那老人听到着大逆不道的言语后,脸色如常,缓缓问道:“可是因为你在夷州看到了什么?”
吴涉点点头,说道:“我看到了宋希微,我很羡慕他。”
“哦?羡慕一个病秧子?”老人一直敲动着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虽是一个病秧子,但是他有让我我从未感受过的东西,名为亲情的东西,这个跟爷爷说,爷爷恐怕不懂。”吴涉说完,又拿起了一瓣橘子。
“温情?呵呵,温情能让人得到什么?什么都得不到,徒增烦扰罢了。”
“您无情无义,自然不懂。”
吴涉说罢,那老人的表情终于发生了改变,从原来的面无表情,变成了阴冷之色。
吴涉看着桌上的橘子,此时已经只剩下了五瓣,他不去理会那老人,而是一次性拿起两瓣,放入了口中。老人看着若无其事的吴涉,阴冷的脸色却又渐渐的缓和下来,然后说道:“情与义这种累赘的东西,就因为去了一趟夷州,看了一眼宋希微,就让你相信这东西真的有用处了?”
吴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然后看向老人,他的眼神却是想在可怜他一样,“我一直都信,我相信吴氏的族人也信,但是唯独爷爷不信,您做这个家主已经三十载了,你可知其实族人们都是憋着一句话,没有对你说?”
那老人闻言,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说说看?”
吴涉咽下嘴里的橘子,接着再次塞进去了两瓣,然后悠悠说道:“吴氏族人,不直老祖久矣!”
老人闻言,双眼一眯,随后竟是一笑,然后说道:“这句话是族人想说的,还是你自己想说的?”
吴涉轻笑了一声,说道:“我替族人说的。”
老人闻言,看向了河面,许久之后方才淡淡的说道:“你替族人说的?笑话!你以为吴氏上下都敢说出这句话吗?”
吴涉回道:“我不知道还有谁敢,可今天我说出来了,孙儿觉得,这才是活人该说出来的话。”
老人依旧看着河面,语气冰冷的说道:“活着?你不怕今天说完这话,下一刻就当场死在这里。”
吴涉轻叹一声,然后笑道:“若是以前,我想必会害怕,估计是没等您开口,我就先把自己吓死了,毕竟我爹当时惨死的景象,至今还在我脑子挥之不去。对于爷爷来说,让我这么一个办事不利的子嗣死去,轻而易举,而且我对于您来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您的身边,工具还不多的是。可是爷爷,我不怕了,因为我终于明白什么才是活着了。”
桌上的橘子已然只剩下了一瓣,吴涉抬起手想要去拿那瓣橘子的时候,但是老人却是先快过吴涉拿了起来,然后放在手心处看着说道:“这最后一瓣就给我吧。”
吴涉见状,皱眉问道:“爷爷这是何意?”
那老人将橘子放进嘴里,边嚼边说道:“我吴起掌管吴氏世族三十载,将吴氏从一个破败世族,拔升到如今的地位,使的吴氏能够稳稳的位居江南四州第二位,我靠的是什么?就是无情无义而已,因为我知道,这天下只有自己能靠的住,此外无论谁,皆是为我所用的工具罢了。但是如今我老了,吴氏也已不是那个破败不堪的吴氏,所以吴氏若想再进一步,便需要换个家主了,也应该换个方式了。”
那自称吴起的老人缓缓站起身,转身离开,最后背朝着吴涉,说道:“去修罗狱里呆上半年,能活着出来,吴氏的家主便给你了。孙儿,我再给你一句话,唯之与阿,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若何。”
名为吴起的老人说完,传来一阵苍老的笑声,低沉却沙哑,吴涉看着渐渐远去的老人,嘴里喃喃道:“爹,你说他该死吗?”
农历九月十五,通幽城城门大开,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出城而去,全城百姓涌出通幽城,只为看的一眼夷州州牧之子,宋希微的面容。
那日只见夷州州牧之子,宋希微身穿白衣狐裘,徒步而行,他的身旁有一位衣着粗陋的少年。
夷州州牧宋公明立于城头,并未出城相送,而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宋希微逐渐远去,在行出五里后,宋希微转身跪地朝着城门之上的宋公明一拜,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此去经年,不知归期。若是他日回首,可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