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东亭停顿片刻,深吸了几口气,又道:“当初这个家,我交给你,本不想着你能够再为严氏争得什么,可你呢?种种事情做下来,这个家却被你败的越来越不堪。昨日你让纵儿前去通幽城,你若是能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挣到点里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现在如何了,不光里子没捞到,反而还赔了面子。吴氏素来圆滑,玲珑八面一直都是那老东西引以为傲的能耐,这些年吴氏四处走动,你可知跟多少人搭上了线?京城里的人都已经写信来过,说吴氏的人竟然已经开始跟墨党眉来眼去,而你昨日却让吴氏那小子和纵儿一同前去!现如今,自家的一脸败相被人瞅了去,你要如何收场!”
严东亭说完,气息有些紊乱,平复了许久才缓过来,再次说道:“朴儿,你爹我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你难道是想让你爹不得善终吗?”
严敦朴,十指如钩,触在地上的额头缓缓抬起,他看着老者,双眼通红的说道:“爹,我这么做是为什么?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我不就是为了整个严氏!为了您老人家能够颐养天年吗!咱们严氏四代摸爬滚打才得到的如今这份家业,我难道想看着他没落吗?朴儿愚钝,自知没有爹一样的格局眼界,可是,爹!宋公明已然是爬到咱们严氏脖子上拉屎了,难道您老人家还是要让我沉住气,不跟他去争吗!严氏这几年一直位居江南四州的最末尾,早就是喘口气都费劲的程度,可您老人家一直让我忍忍忍,可一直忍能有什么用!”
严东亭闻言,一拍椅子,站了起来,他颤颤巍巍的转过身,一只褶皱枯朽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怒骂道:“你还是不明白!啊!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让你担这个家是为了什么,你怎么就是不懂!你…………你…………你,你!你干脆拿把刀把我杀了算了!”
严东亭说完,脚下一个不稳,向后倒去,周围的婢女连忙簇拥上去,将其撑住严敦朴见状,慌忙起身,快步到严东亭身旁,一手搀扶着严东亭重新坐下。
坐下的严东亭,浑浊的老眼看着跪在脚边严敦朴,眼神之中充满了慈爱,他伸出手,颤巍巍的摸着严敦朴的脸,说道:“朴儿啊,你打小就孝顺,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我也知道,可是你太过在意那些表面上的东西了,当初只让你在朝中为官三年,便让你回来把持这个家,就是因为你的眼看不透庙堂之内的捭阖啊。有时候我这老头子时常觉得亏欠你,总觉得把这么一副担子交给你,着实有些苦了你了,唉,是爹没用啊。”
严敦朴握着严东亭的手,仰头问道:“爹,您来人家千万别这么说,朴儿不苦,若能为了严氏的家族鼎盛,朴儿甘愿一死。”
严东亭点点头,感慨道:“好啊,好啊,严氏如今能有你,也是福分啊,但是朴儿,听爹的,别再想着为严氏去争些什么了,严氏有的已经够多了,你当这个家主,现在该想着怎么去给这个家保住点什么了。家是什么啊,家是一大家子人生活的地方,有家人的地方那才是家,若是只为了争一个家的空壳子,那我问你,争了又有什么呢?”
严敦朴问道:“爹可是想让朴儿思退了?”
严东亭点点头,道:“善!”
严敦朴,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问道:“可如今宋希微入京,苏温吴三氏若借此为难咱们,咱们难道要一味忍让吗?”
严东亭,看向楼外的天空,浑浊的老眼却不知怎的似是清澈了些许,然后严东亭收回视线,看着严敦朴说道:“他们如今一定会以此为借口,排挤咱们严氏,就连朝廷那边,估计也会开始孤立我们严氏的人,此等情况,朴儿说说该如何应对?”
严敦朴闻言,一笑道:“顺水推舟,彻底摆脱江南一党。”
严东亭点点头,眼神愈发的慈祥,“当今陛下尚幼,江南一党本想着借此机会在朝局上更进一步,但自从上次我与那宋家幼鲤见过面后,我便改变了想法。如今的朝局上,老一辈的人赖着不走,可是他们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么句老话啊,如今庙堂之内,大批的新鲜血液鱼贯而入,又有墨子陵在一旁推波助澜,其势就是要为当今陛下重组一个朝廷出来,已然是这么明显的情况,可他们就是舍不得走啊,到时候若是了连累整个家族,再说什么后悔的话可就晚喽。”
严敦朴听后,输说道:“我们的人是不是也要全都撤回来?”
严东亭摇摇头道:“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意图就好,至于退不退,就看他们自己了,他们若是还心存着念想,就让他们去争就好了。朴儿啊,你该跟宋锦鲤好好学学了。”
严敦朴,疑惑问道:“学什么?”
严东亭思量片刻后,笑道:“学学经商我就觉得不错。”
严敦朴闻言,跟着一笑。
严东亭突然一叹,道:“就是苦了纵儿啊,你开悟了,纵儿却搭进去了一条胳膊啊。”
次日通幽城门前,严敦朴一人独自从城门走入,负荆来到宋府门前,躬身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