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高老头黯然神伤地收拾好孙芸的骨灰离开了江阴,随他一同离去的还有沈廷扬,以及张鹏翼之类的原南明水师官兵。在离去之时,沈廷扬语重心长地对高旭道:“取义,江阴诚然危难,但崇明咫尺的嘉定、昆山亦然。如今高字营抗清之名已传遍整个江南,各地危情此起彼伏,纷纷翘以待,盼你前去解民以倒悬。”
高旭道:“大人,如今大厦已覆,在下只有尽力而为。”
高旭知道,还有半个月,也就是在七月中旬,贝勒博洛就会带着他的满清主力从杭州回师江南,然后到八月底江阴城陷之后,扑灭了江南各地反抗剃令的烽火。这个时期的满清铁骑处于朝阳期,战斗力正处于巅峰状态,绝不是刘良佐之类的新附汉军可比。每当想起这点,高旭的胸间就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情绪。他穿越而来不足一个月,从峡谷起事直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他根本没有蓄积实力的时间。高字营虽然有点名头,但本质上还是一股没有经过训练的乡兵,如何抗击身经百战的满清铁骑?
高旭之所以支援江阴城各类守城物资,又屯兵小石湾增修炮台要塞,无非是想把江阴建设成江南一地反抗剃令的钉子户,也为高字营的成长争取时间。历史上孤立无援的江阴城都能坚持到八月底,而如今不论是人力物力都最大限度地被高旭增强的江阴城是不是能坚持更多的时间?高旭相信,只要江阴城能拖住满清的主力,能为他的高字营争取至少三个月以上甚至于半年的时间,到了那时,或许胜利仍然是一种奢望,但至少有与博洛玉石俱焚的资格了。
在历史上,江南反抗剃令的浪潮不过是昙花一现,然后就老老实实成为满清王朝覆灭一个又一个南明政权的粮仓和钱仓。这个时期,北方经过农民义军的洗掠以及连年的兵祸,极其残破,满清征战天下的物资都指望着富饶的江南之地呢。
而高旭的想法就是,就算江南化为一片焦土,也绝不能便宜满清。
只要江南不定,满清就无以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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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明崇祯八年?年,为了抗击沿海进犯的倭寇,明朝就开始在黄山的小石湾修筑炮堤,配置红夷大炮。
十年之后,高旭以徐玉扬部的高字营屯兵在小石湾抵抗清军,就让徐玉扬加固沿江炮堤,又在小石湾山巅上于江阴城的方向又修筑了数座炮堤,支持江阴城的防御。数日前,史必达和顾三麻子一群崇明海盗在水路上劫了一批清军增援江阴的红夷大炮,又运了十几座火炮到小石湾上,大大增强了小石湾的火力。这些红夷大炮都从镇江和南京城拆运而来,其射程大大高于一般的佛朗机炮,其居高临下的火力几乎可以覆盖江阴的整个北城。
在徐玉扬屯兵小石湾的期间,高旭除了让他增筑炮台,又让他组织乡民从小石湾的山底到山巅的炮台之间挖掘了六道井字形纵横交错的壕沟。这一道道壕沟犹如蛛网一样,覆盖在小石湾的山坡上。以高旭的设想,这小石湾要像一根钉子一般钉在长江边,不仅要守住长江的水道咽喉,又要确保江阴城不失……
尼尔康欲破江阴,必须先破小石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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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高温已是持续了数日之久,虽然是早晨,但初升的旭日便焕着炽热的光芒。
高旭立在小石湾之巅的炮台上,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数万清兵从君山大营一队队开出,集结在小石湾下,作着进攻的最后准备。
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击声从笨重的红夷大炮的炮口传来,使得高旭不得不放下望远镜,让嗡嗡作响的耳膜恢复正常。高旭转过头,看了看史必达指挥着一众海盗熟练地操作着数门大炮。如今火炮是海盗战船的必备火力,这些海盗操纵起红夷大炮也是烂熟,几人协作灌装火药,推进炮弹,瞄准目标,可谓一气呵成。
高旭望着从山顶凌空而下的实心炮弹砸在缓缓逼近的清军阵营中,有的实心弹弹跳起来砸起出一条血路,但有的却是坠地后直接陷在地上,杀伤力不大。高旭皱了皱眉,问道:“有没有开花弹?”
史必达指着旁边的几个箱子,道:“有,不过只有一百,要省着点用。刚刚从山下的码头搬上来。高氏工坊出品。”
高旭命人打开箱子,拿起一个开花弹琢磨着,史必达想起这高大少以前的不学无术,不由解释道:“这是个空心的生铁弹丸,内装着硫磺和砒霜,炮筒装火药一斤四两,炮弹表面有很深的刻槽,着地时弹片四散,硫磺砒霜纷飞,杀伤效果极好。”
高旭道:“打一看看。”
史必达拿起开花弹小心翼翼地塞进炮管,然后卖弄地命炮手开炮,丢人现眼的是这炮弹不仅没有命中目标,落在一块臭水沟里,而且还是个哑弹。
史必达瞪了炮手一眼,又再了一炮。高旭终于看着开花弹在清军的阵营上爆炸,其杀伤效果虽说不错,但也谈不上史必达所说的极好。
以高旭看来,这明末时期有五花八门的将军炮、灭虏炮、和红夷大炮,但这些炮都不适应于野战。高旭最需要的是欧洲国家现在已广泛使用的野战炮。而且这个时期的炮手也没有专业的测算距离的标尺和仪器,完全靠经验炮。但在同时期的西方,瞄准照门和测距标尺是火炮的标准装备,它是炮手的必备装备。
只是,一切的革新都需要时间。
听这些开花弹都是崇明的高氏工坊出品,高旭又问道:“工坊里也能铸炮?”
史必达点点头,道:“当年老爷为了加强高氏船队的防卫力量,一边不惜工本向西洋人买炮,一边又重金寻访炮匠。除了红夷大炮,寻常的火炮咱们工坊都能造。”
高旭不由对那个猥琐的高老头刮目相看了几分,那个高氏工坊很让他期待啊。高旭又问道:“那工坊里燧枪能不能造?”
史必达愣了愣,高旭又道:“就是那种不是用火绳,而是用燧石点火的鸟铳。”
高旭记得好像明末时期鸟铳的点火机构已经从火绳展到燧,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所见到的都是火绳枪。
史必达恍然道:“大少说的可是自生火铳?(注)”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把手铳来。
高旭接过那手铳,看着它的点火装置,用的的确是燧石撞击。
史必达道:“这把自生火铳是毕拐子造的。”
高旭一边研究着那简陋的燧装置,一边问道:“毕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