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到那时,我哥也保不住我们!”“小霸王”陶
桐挨声叹气,显得心事重重。
吕禄放下水烟筒,扬起瓦刀脸,眼珠子咕碌咕碌转动几
圈,对“小霸王”说道:““街头王”不是你的把兄弟吗?
他手下有几十个小喽啰,你拿一点银子出来,让他们为你探
听查访。闽南有多大?那女子和使铁尺的能藏多久?况且泉
州各县的捕快班头你都熟。”
吕禄说的“街头王”,便是“老鼠须”盛觐,他倚仗官府
势力,常在泉州街头横行霸道,无人敢惹他,孩子听了他的
名字都不敢哭,泉州百姓称他为“街头王”。此人神通广
大,在闽南各地的妓院、酒楼、烟馆、赌馆的歹徒跟他称兄道
弟的不少。
“对,吕先生言之有理,此事不敢延误。吴兄,我们去
唤他来。”
陶桐掷下酒盅,拉着吴昌松便走。吕禄送他俩出房门,低声叮嘱道:
“二位留意,定要将此事办妥,别妨碍了知府
的仕途。咱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人连连点头,感激不尽,飞一般地走了。吕禄倒背双
手,颇为自信。“街头王”会为陶桐出大力的。
今夜他已经
帮过“小霸王”一把,那两个抬轿人便是他手下的。他正息
索着,忽然一位衙役跑来,对他说道:
“福州来了三人,有
一位是巡抚的管事,急着要见巡抚大人。请吕先生赶快禀告
知府大人。”
吕禄抬脚要走,扭头却瞧见一位师爷模样的人走来,那
衙役说道:“这位便是巡抚大人的管事。”
吕禄一听,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前去。不等寒暄开口,那
人便说:“这儿有一封老爷的家书,是从京师寄来的。请先
生引路,我好将亲王的信面呈老爷。”
吕禄领着这人朝后院走去,小心翼翼地说道:
“先生夤
夜赶到泉州城,路上辛苦。”
那人心知吕禄想讨个口风,见他是泉州知府的管家,而
知府与巡抚的关系非同一般,便略略透露信中的消息:“亲
王要老爷火速回京,到吏部听调。”
“大人要升迁?”
那人笑而不答,只管走路。吕禄自知失言,说话唐突鄙
俗,不由干笑两声。
巡抚看了信,翌日大早便离开泉州城。知府陶桐为要讨
好巡抚,府衙内上上下下忙乱了一夜。
吕禄看着巡抚的银顶皂色盖帏的马拉轿车,威风凛凛地
驰出府衙,口中念一声:“阿弥陀佛”,心想“采花”之事可以缓一缓。这色狼般的巡抚没有一段时间是回不了泉州,
陶桐等人可以细细查访。吕禄甚至希望巡抚调离福建,省得
许多麻烦,因他一来,府衙上下皆不得安宁。但他一转念,
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这巡抚可是自己妹夫的后台呵。
转眼到了农历二月,蔡玉明与姑姑、杏香在枋尾村住了。
月余,平日深居简出,蔡老先生再忙,也不肯让儿子出门,
自己带着庄牛奔波于漳泉之间。前文提过,蔡家在泉州、漳
州各开了一间酱油店,生意兴隆,漳泉一带,谁不晓得“怡
盛”店的酱油好?
蔡玉明闲居在家,每一回见到老父亲风尘仆仆地返村,
心中便生歉意。自己年轻力壮,却帮不了父亲的忙,眼见的
父亲脸上的皱纹一天比一天多,腰一日比一日偻伛,心里很
不安。
一个月过去了,平平安安。谁知到了三月,初十那天出
了事。父亲从漳州返家,晚饭也不吃,坐在客厅生闷気庄
牛被人打的遍体鳞伤,躺在床上呻吟不已。蔡玉明为庄牛敷
药,问道:“今天遇到什么事?”
庄牛见提起这事,气得浑身发抖,忍着伤痛,将今日之
事诉说一番。
原来,漳州城门附近,驻扎一队新近调来的绿旗营官
兵,这些兵勇把守着北溪虎渡一座桥,此桥是进城的必经之
地。近日来,把桥的官兵屡屡拦住来往的生意人,讨什么
“花桥税”,若不交税,兵勇便要殴人,谁也管不着。作生
意人恐被兵勇殴伤,无可奈何地交出税钱,任凭他们盘剥。昨天上午蔡老先生路过此桥,兵勇讨钱,庄牛上前说了几
句,兵男们围上前将庄牛痛殴一顿,又蛮横地抢走蔡老先生
身上的钱财。
蔡玉明听了,对庄牛说道:“将息几天,你的伤就会好
的,我替你出这一口气”。
他走进客厅,见父亲还在生闷气,上前宽慰了好一会
儿。待蔡老先生气消了一些,蔡玉明才退出客厅。他思索片
刻,冷笑几声,回到自己卧室。
第二日清晨,邻近枋尾村的梧塘村里,几个人抬轿出村
朝漳州方向奔去。两位精壮的后生肩上抬着一顶女轿,轿后
跟着一位身材颀长的后生,一个小厮打扮的孩子手提几盒财
礼走在最前。三个后生象是练过武功,疾步如飞,那孩子走
不动了,后生们就抱他上轿。次日晌午,他们赶到漳州城外
的邺侯山麓,歇过一会儿后,身材顾长的后生不见了,另二
位后生抬轿带着孩子朝虎波桥走去。桥头坐着三个兵士,他
们剃发梳辫,戴着风帽,穿着坎肩套裤,正在东拉西扯的聊
天。兵士们忽见一顶女轿抬来,轿前的小厮又捧着许多财
礼,喜得眉开眼笑,低声说道:“财神爷来了!”
女轿忽闪忽地上了桥,一个兵勇操着浙东口音拦轿喝
道:“放下,交钱来!”
那两位轿夫卸轿下肩,站在虎波桥中装聋作哑。另一个
兵士对小厮说道:“这彩礼太重,你年幼力小,携带不便,
就留在这里吧,嘿嘿···”说着,嘻皮笑脸地要夺走彩礼。
那小厮十分伶俐,闪身后退几步,说道:“彩礼是我家女主
人的,你们要抢,我就扔进河里,谁也别想得!”一个兵勇发急,举着阴阳棍凶狠地说:“你敢!小王八
羔子!你扔,我就把你家主子打瘫在轿里!”
“你慢着,小孩,我看看你家女主人是老是小,是丑是
俊,我们好商议嘛······”另一个兵士涎着脸,掀开轿帘,不
料“唰”地一声,小轿里捅出一根短棒,将兵士点翻在轿
前。两位轿夫哈哈大笑。
小轿里忽地钻出一位英俊后生,大喝一声,一抬脚,轿
前的兵士被他踢到桥尾。
另外两个兵勇抬头瞧见眼前站着一位横眉怒眼的年轻
人,如大梦初醒,心知中计,狂喊一声,举棒打来。
那后生朝后一跳,腾空而起,翻身跃到桥头,短棒也不
要了,手叉腰说道:“你们有没有王法?竟敢青天白日抢劫
百姓!”
两位轿夫退到桥尾,手抱在胸前,冷眼瞧着发狠的官
兵,小厮将财礼盒掷进河中,纸盒是空的,顺着水势漂流而
去。
“看棍!”
“看棒!”
两个兵勇跳到后生左右两侧,一个“扫头棍”,一个
“扫腿棒”,同时从两边打来。那后生一个“朝雷分云”,
高高跳起,在空中劈手夺过“扫头棍”,躲了扫腿棍,掣棍
落地,只是一个横扫,两个兵士腿上中棍,扑扑倒地。那后
生笑笑,说道:“起来,再打!”
他掷回齐眉棍,也不开什么门户,立在那儿等着。
小厮和轿夫在桥尾依然大笑。先前那位被短棒点着的兵'士捂着腹蹲着,不敢上前。小厮笑道:“喂,你们打呀!”
那两个兵士见后生着实厉害,只一个回合,自己就被打
倒,心想就是再多几个人,也不是这人的对手。这时,一伙
牵牛背犁,挑筐拿桶的行人渐渐走近,兵士不顾让别人瞧自
己的狼狈相,拖着棍棒扭头就走,嘴中说道:
“你若是有种,在这儿等着!”
那后生笑声不绝:“等个屁!今日教训你们一顿,只是
要让你们懂得百姓不可欺!”说罢,手臂一挥,带着轿夫小
厮扬长而去。
这后生便是蔡玉明。轿夫是他年幼时的好朋友妆扮的,
小厮是他的亲戚。蔡玉明瞒着父亲出门,今日之事全是前夜
商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