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县是张、杨两家的地盘,不少平江各族之人被派驻此地,两人怕被人看到,也不敢太过亲密,只是并肩向街上走去。
杨幺心神不宁,待要解说,又不知如何开口,那些事哪里又是能说得清的?若是杨岳问起,倒也罢了,偏偏杨岳似是全无所知,只是带着杨幺走街穿巷,找了一处干净夫妻档,要了两碗冰糖莲子羹。
杨幺不禁收了愁思,失笑道:“杨岳,你以往在家尽是吃白饭,便是菜也少吃,怎的吃起这些小碎食了?”
杨岳面上一红,低声道:“你不喜欢么?华容的白湘莲本就是有名的特产,我听下礼、下德她们在寨子里总是念叨这处的冰糖莲子羹,过耳也就记住了,想着你来了总要吃点新鲜东西。”
杨幺喜翻了心,哪里还有话说,那老板娘送上冰糖莲子羹,她用粗木勺挖得满满,只见那白莲果然粒大饱满,洁白圆润,入口一尝,质地细腻,清香鲜甜,顿时笑道:“杨岳,真好吃,你也尝尝。”
杨岳哪里喜欢这类东西,不过是陪着杨幺,见她欢喜,笑道:“等我们回了巴陵县的水寨,我就带你去吃巴陵有名的全鱼宴,对了,便是华容县的桃花鱼也是很有口碑。”
杨幺嘴里塞满,连连点头,杨岳见她眼眉弯弯,鼓着腮帮的样子,心中一柔,正要去握她的手,却听得身后有人恭敬唤道:“岳将军。”
杨岳一怔回头,鄂然道:“长净,你怎会在此?”杨幺听得这名字耳熟,不免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白面俊郎少年,身着无领无袖,前短后长中间以布料相缀的皮衣比甲,头戴铁盔,手压腰刀,正向杨岳行礼,答道:“长净知将军路经华容,特来拜见。”
杨幺顿时笑了出来,杨岳无奈道:“这华容县城倒是被你守得外松内紧,我不过一入城,便让你知道了。”面上却满是笑意,似是对刘长净很是满意。
刘长净听到杨幺笑声,抬眼看去,大大一怔,嘴里叫道:“杨家姐姐!”
杨幺笑道:“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呢,长净,你如今可也是独当一面的能人了。”
刘长净见着杨幺极是欢喜,正要上前攀谈,看了杨岳一眼,仍是施礼道:“岳将军,蒙军已兵退十里,事关华县防务,长净不敢擅专,特来请将军示下。”
若不是来的是熟人,杨幺怕也不是撇撇嘴就算,杨岳见她不乐,叹了口气,道:“妹子,你和我一起去罢。“
杨幺摇摇头:“你们谈军务,我去做什么?你自去忙你的,我去逛逛就回客店。”见杨岳似是犹豫,笑道:“放心,我一个人呆着都二年了,还短了这一点时间?倒是晚上,你要回来带我去吃桃花鱼。”
杨岳含笑点头,便和刘长净去了。
杨幺慢慢吃完冰糖莲子羹,付了钱,一脸忧郁,走在华容的大街上,远远看到一座大医堂,不由在门前俳徊不去,几次三番登阶,又退了回来,只惹得医堂内的伙计 和坐堂大夫侧目不已。
杨幺猛地咬牙,进入药铺内买了薄荷膏和上等的守宫粉,又在古玩铺中买了一面半身大铜镜,匆匆回到了客店内。
待得伙计将铜镜放置在房中,杨幺紧紧关上门窗,对着铜镜脱去身上衣物,只见乳白的皮肤上遍布咬印、吻印,或是泛深红,或是淡粉,特别是胸上,已是有了淤青,满身一片淫靡之意。
当初在玄观帐中收拾时心慌气乱,又没有大镜,居然没发现竟是如此。杨幺绝望地看着镜中的身躯,一边哭泣一边涂上薄荷膏,穿上衣物,又取出守宫粉反复思量,终是将其掷入床底。
杨幺在床上朦胧睡去,忽听得有人叩门,惊醒一看,已是天色将晚,她跳了起来,跑到门前开门叫道:“杨岳。”
门口却是一名未曾得见的军士,只见恭敬道:“四小姐,岳将军派我来传口信,今晚有急务,怕是不能陪小姐吃饭,命小人在来凤楼点了桃花鱼等几道菜,送过来请小姐食用。
杨幺轻轻点头,赏了军士并送菜的伙计,心不在焉地用了一点饭菜,复又上了一次薄荷膏,因着前晚未睡,仍是疲累,回床躺下。
杨幺睡得极不安稳,迷糊间似乎感觉到杨岳进来龙去脉,只是困极无法睁眼。
杨岳走到床边揭了帐子,弯腰替她掖被,突地一顿,停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放帐出门去了。
杨幺一大早便醒了,急忙脱了衣物验看,果然俱都消退,松了口气,唤了伙计送澡水进来,要洗去一身的薄荷油,忽地想到没有替换的衣服,便取了钱,交给店伙,请城内成衣铺的人送几件上来挑选。
那成衣铺的大娘方一进门,一耸鼻子便笑道:“小姐好,妇人的是李记成衣铺的老板,小姐喜欢熏香么?妇人带来的十件衣裙中,有四件便是已经熏了香的,请小姐挑选。”
杨幺一怔,不免道:“大娘,我不熏香的……”
那妇人也是一愣,又耸了耸鼻子,恍然打嘴道:“瞧我这鼻子,这满屋子都是薄荷油的香味,可不是薄荷熏香。”
杨幺脸色巨变,苍白着脸,胡乱挑了三件衣服,送了妇人离去。猛地打开窗户,让轻风吹入,只盼能吹散这一屋浓烈得她已经感觉不出的薄荷味。
杨幺从怀中摸出小花囊,将一些干花放入澡水中,油茶花香顿时泛了出来,杨幺掏出那枚助香的玉块看了看,仍是细细收好。
待得杨幺认真洗净,换上衣服,确定身上已无一点薄荷膏的味道。便出了房,慢慢走到隔邻杨岳的房门口。
杨幺听着里面静悄悄无一点动静,踌躇半晌,看着天色尚早,想着杨岳还在睡觉,便要退回。
正在此时,房门忽地打开,杨岳站在门口轻声道:“幺妹,你等一会,我洗把脸就出来。”
杨幺凝视杨岳,只见他衣裳整齐,下巴的一片青青胡须茬,面色微有憔悴,竟似一夜未睡。杨幺心里一阵茫然,两人相处十五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杨岳这种样子,她忍着心头的抽痛,嗫嚅道:“你……你睡吧,我……午饭时再来找你。”说罢,转身就走,杨岳一把拉住,道:“昨晚来了消息,元军攻破襄阳,直向徐州而去,所以我才回来晚了,今天我一定好好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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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幺大惊回头,看向杨岳,他嘴角仍是带着暖笑,道:“西门外有座西禅林寺,是江西九华山至峨眉山拜佛驿道上的驿寺,宋代时号称湖广佛道圣地,听说极是雄伟,我们今天去游览一番可好?”
杨幺忍泪摇头:“襄阳一破,军务更急,你……不用陪着我,赶紧睡一会,午后用了饭再去找长净吧。”伸手掩住杨岳的嘴,柔声道:“我只要天天能看到你,就开心了。来日方长,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