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国之君,朱由检当然知道,此刻,面临李自成和清军的两面夹击,明帝国早已经不堪重负,北方地区的沦陷是迟早的事情。说到求和,不管是跟李自成,还是跟清国,朱由检都暗暗地思索了许多遍。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条不可逾越的坎。只是,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这种求和迁都的事情自然不能由他自己说出。
好在今天,李明睿,替他说了。朱由检心中暗暗地给李明睿竖了好几个大拇指。忠臣呐!
朱由检刚想叫李明睿说清楚点,给事中光时亨走出朝班,厉声呵斥李明睿道:“好个大胆的李明睿!鼓动陛下南迁,丢弃祖宗社稷于不顾,是何居心!”
李明睿一时间呆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朱由检。
朱由检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南迁这样的大事朝臣们要是不愿意,无论如何是搞不成的。不管怎样,自己绝对不能表态,至少现在不能。不得已,朱由检只能冷冷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光时亨发飙,丝毫不敢说一点力挺李明睿的话,哪怕一句半句都不敢。
光时亨见皇帝不说话,自认为天子默认了自己的言论,转身正对朱由检,说:“陛下,我大明自成祖永乐年间迁都北京,到现在已两百余年。成祖有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两百年来,蒙古、女真多次袭扰京师,然历代先皇均奋起抵抗,从未有南迁之想。英宗皇帝土木堡兵败北狩瓦剌,代宗皇帝临危受命,坚决不迁都、不割地、不称臣、不和亲,以死相抗,方才延续我大明命脉至今。然而,李明睿左一个求和,又一个迁都,这是要把陛下您放在火炉子上烤啊!”
朱由检心中早已燃起了怒火,恨不得冲将下去,将眼前的这个疯子一把捏死。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停了半晌,朱由检方才醒过神来,说:“光时亨言之有理,求和有损我天朝颜面,南迁更是舍弃了祖宗社稷于不顾。再说了,十三位先皇的陵寝都在北京,朕怎能忍心抛弃他们,自己南下逃命去呢!”说着,转向李明睿,舒缓了语气,温和地说:“李明睿,南迁求和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不然朕定治你的罪。”
朝会上,朱由检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随意敷衍了群臣一番,草草的散了朝。
走出大殿的光时亨心里甚是满足。他觉得,像李明睿这样的胆小怕事之人,就应该早早除掉;不但自己是个怂包,还竟然怂恿着皇帝南逃,难道这祖宗的江山、先人的陵寝都不要了吗?皇上脑子毕竟还是清醒,还知道力挺自己,并没有上李明睿那小子的当,不然这大明江山岂不是只剩半壁?
李明睿吃了个哑巴亏,明明是一条死中求生的计策,却生生地成了自己多事,还差点背上丢弃祖宗社稷的重负。可是,一向暴虐动辄杀人的皇帝陛下为何对自己如此柔和,难道这背后还有其他的隐情不成?左中允只是詹事府底下正六品的属官,在偌大的朝廷内并不显眼。自己之所以冒险说出求和迁都的建议,实在是觉得朝廷已经处在危急存亡之秋。搁平时,国家大事哪有他这样品级的官员说话的份儿?
当天傍晚,李明睿的家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蒙着面巾,身子虽有些佝偻但显得依然硬气。
李明睿叫家人上茶,谦恭地问来人:“请问您是何方贵客?如何消得在寒舍受茶?”
来人也不含糊,端起茶碗,小呡了一口,笑着说:“李大人,家里的茶味道不正啊,我还以为在这里能喝上正经的江西茶呢!”李明睿是江西南昌人,来人开门见山跟他要江西茶喝。他这一开口不要紧,李明睿清楚地听清了他的口音,赶忙揖礼道:“王公公亲临寒舍,倒是叫我顿感蓬荜生辉呀!”
来人正是王承恩。司礼监秉笔太监。崇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李明睿弓着身子,极尽尊崇,谨慎地对王承恩说:“王公公,今天朝会上,下官说出求和迁都的事儿,实属不该。下官本以为这是目前朝廷断臂求生之法,不料竟然触怒天颜。也是,我一个小小的六品中允,又何必在国家大政方针上多嘴多舌呢!”
王承恩听罢,并没有生气,笑着说:“李大人多虑了。其实陛下甚是赞同你的想法,只是这种事儿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多讲。本来陛下还是想仔仔细细听听你的想法,孰料光时亨那个不开眼的扰了陛下的心思。在那个环境下,陛下也只能斥责于你,还望李大人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