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了三日,扮了三天尸体,好不容易伤感悲痛了一回,最终却败给了一碟灌藕。
灌藕是用蜜、麝香和粉调制成糊,灌入藕中,煮熟了切片吃的,香味浓郁,经久不散。
是时朱衣正顶不住困意小睡了一会,迷迷糊糊间就被搁在窗口的麝香味儿勾醒了,馋得直冒口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了被子,外衣也不穿上,光着冻到痉挛打摆子的脚丫,拖着饿到虚软无力的腿,啪嗒啪嗒跑到窗前伸手够那碟灌藕片。
眼看就要碰到银制的浅口圆碟了,窗外忽然伸出一只漂亮的手,轻轻松松将银碟托起,高举过头顶。
眨眼间,那碟灌藕片就离她足有两臂远了。
朱衣饿到两眼通红,急得把撑起一半的窗子往上一推,曲着饿到发软的膝盖,从窗缝里探出上半身,努力去够香味勾人的灌藕。
撑起的窗子冷不防啪一下落了下来,正好砸在她后脑勺,疼得她眼冒金星,嗷嗷直叫。
托着银碟的人“噗嗤”一声笑了,语调轻软甜腻,却是位郎君的声音。
而且,还是位相当轻浮的郎君。
朱衣吃力地把掉下来的窗子推了上去,想要怒视那不要脸的抢食之人,却因为视觉被窗子挡住而无法看到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一角绣着金丝水云纹的玄色丝绸,以及一双同色同纹的的登云履。
看这身衣着鞋履,听那道轻浮甜腻的笑声,绝对不会是杜昭白。
“何方竖子,敢抢你姑奶奶的吃食!”
朱衣索性将脑袋缩了回去,回去趿拉着绣鞋,胡乱披了件斗篷,一面怒气冲冲地叫骂,一面揉着头顶肿起的包风风火火往外杀去。
一踏出门,目光就被窗外的身影吸引住了。
轻而软的玄色丝绸裁成的衣衫,微风一吹,暗绣的金丝水云纹暗光流转,煞是好看。
比这更好看的,是包裹在这件衣衫里的郎君。
玉似的一张俊美脸蛋上,是两道泼墨长眉,一对诡谲莫测的黑眸。那微微上翘的唇角和眼下殷红的泪痣,又为他添上了十分的美色,惑人心神。
真……真是貌美啊!
朱衣张着嘴,本要兴师问罪的话语尽数吞了回去,心头扑扑跳得起来。被他轻飘飘这么一扫,一时间竟连头上的肿包也没那么疼痛了。
寂寥别院里,含笑的俊美郎君和明艳的女郎遥遥对视,如果不是女郎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眼角挂着眼屎,口水糊了满脸的话,那本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幕啊!
“朱衣。”
饱蘸笑意的呼唤让朱衣有些飘飘然,如踩在云端,不知春秋。
这声音真好听,温柔缱绻,柔情似水。
“想吃么?”
玄衣郎君将手臂略略往前一伸,手上托着的银碟里飘来的香味顿时拉走了朱衣的全部注意力。
灌藕!
香喷喷软糯糯的灌藕!
这郎君正是那不要脸的抢食之人!
美色当前,香味撩人,朱衣更觉肚饿难耐,怒气高涨,瞬间从痴迷状态中抽身而出。
面前这位,可不就是恩平郡王的世子赵隰么?
也就是原身朱衣夫人的奸夫!
美色误人啊!
她举起袖子擦了擦口水,往后退了几步,迅速地和赵隰拉开距离,将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只探出一双挂着眼屎的眼睛,忿忿地指责他:“这是我的!”
赵隰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眼角的不明腌臜物,“哦?这分明是小爷我带来的,怎么成了你的了?”
朱衣哼了一声,胡搅蛮缠,“端到了我的房间就归我所有。”
赵隰脸上笑意刷的不见了,不紧不慢地上前。
他不笑的时候,身上显示出一种颇为凌厉的气势,就连眼下惑人的泪痣也变作了催命的血渍,如冷兵如利刃,似阎罗似饿鬼,叫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