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朱衣无意识地抬起软绵绵的胳膊,扯了扯领口,触摸到一片滚烫的肌肤。
“水……”
喉咙像是被灌入了丹砂,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像样的人声。
意识有些模糊,她依稀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常,却像被魇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眼。
好烫,好渴,好难受啊。
尽管双眼紧闭,她依旧察觉到了眼前光亮忽明忽暗,像是穿梭于树荫之间,婆娑魅影,群魔乱舞。
“巫檀!”
随着一阵匆忙仓促的脚步声,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忽远忽近,似真似幻。
“巫檀,巫檀!”
有人扑在她身上,摇晃着她不受控制的身体,焦急地呼唤着。
“快醒醒,醒醒!”
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再不醒来,就回不来了……”尾音含着轻微的颤意。
回不来?
回什么地方去?
朱衣皱着眉,运转了一片空白的脑子,这才想起了这个声音是谁。
是大师兄。
熟悉的嗓音,陌生的语调。
几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师兄,也有过这般焦急哀痛的情绪?
朱衣微微咧了嘴,有些想笑。
再不醒来,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
不,她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到族人身边。
朱衣默默凝聚力气,猛地睁开了眼。
“大师兄……”
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上爬满黑灰,朱衣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眼眶蓦然一热。
“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好丑啊。”
公鸭一般粗嘎的嗓音,像兵刃磨在厚厚冰层上,朱衣自个听了都难受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师兄脸上的担忧隐隐收敛了一些,他飞快地将她抱起,大步离去。
视线一转,朱衣歪过头看了看,眼前熟悉的一切令她有些恍惚。
是她在巫都所居住的地方。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儿已成了一片火海。
四面红光跳跃,花草林木俱燃,门窗也烧得只剩下半拉,高高的金丝楠木梁在熊熊大火中摇摇欲坠,偶或“啪”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烧断了,掉了下来,震天动地一般吓人。
大师兄抱着她穿过火海,俊美如神祇的脸蛋上蒙上了厚厚一层烟灰,狼狈不堪。
朱衣掉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呵呵傻笑。
“大师兄……”
粗嘎难听的声音艰难地唤着他。
他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垂眼有一种带了些许嫌弃的眼神瞟了她一眼。
“闭嘴。”
“就不闭,就不闭!”
她竭力伸出软绵绵的胳膊,用上了她所能用的最大力气抱住了他的腰身,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脸蛋儿在他胸前蹭动着。
火舌窜到了五尺来高,舔着二人的衣衫发丝,发出“滋滋”的声响。
“大师兄,我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
一千八百六十三年前的巫都。
有古板严苛的大师兄,有或温文尔雅或别扭高傲的师弟,有冷心冷情的师父,有形形色色记不得眼眉的三千位师侄。
这里不是藐姑射山,没有忽冷忽热的杜昭白,没有忠心耿耿的碧桃、青杏,没有讨人厌的谢莲花,也没有在蜜糖和阎罗之间自由切换的郡王世子。
那些曾经困扰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了,恍如一梦。
朱衣笑着笑着,眼眶里却涌出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