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碧桃为难地咬着唇,问:“三钱蔗糖、粟米半两可以吗?”
这个问题倒问得王不右有些晕。
他为贵人看诊,见到的奇闻异事多了,但也从没见过这样的。
一个下人,居然胆敢克扣自家主母饮食!
不过,一看到碧桃羞窘得满脸通红的模样,王不右终于反应过来:她刚才自言“手头拮据”,看来是真的拮据。
小小婢女买不起冰糖,王不右还能理解,但粟米呢?
一斗粟米不过一百六十四文,折合下来,一两粟米还不到一文钱!
好歹也是出身富甲一方的杜府,竟然连一文钱也拿不出来吗?
见到王不右瞠目结舌的样子,碧桃的脸更红了,青杏忙道:“我去找柴胡讨一点来。”
这……讨?
为什么堂堂杜府主母的贴身婢女,一个两个会穷成这样?
她们不会是吃准了他“人好”,故意在他面前哭穷吧?
王不右悲叹一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道:“不必了,我来想办法。”
“这、这不好吧,王大夫肯为夫人义诊,婢子感激不尽……”
碧桃话还没说完,就被青杏大声截断了。
“多谢和大夫!您真是个好人!”青杏话锋一转,谄媚地笑问,“那这方子上的药材,您看……”
王不右嘴角抽了抽。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我待会命人下山去抓。”
青杏乐得当场又甜甜地大喊了几句“和大夫真是个好人”。乐过之后,她好奇地问:“平常我们酉时就吃饭了,为什么您说一定要在戌时熬粥?熬粥还讲究吉时吗?”
“自然是有讲究的。”
王不右高深莫测地一笑,闭紧了嘴巴,任她怎么旁敲侧击也不说到底有什么讲究。他抬头看了看门窗紧闭的房间,“门窗打开,对病人康复有益。”
碧桃诺诺应了,依言大开门户。其实她倒不是不知道应当开窗,只是主母的身子冰凉,她总担心冻坏了主母。
门户一开,一阵西北风斜下里钻入屋内,冻得青杏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臂,担心地问:“万一夫人得了风寒怎么办?”
王不右微微迟疑地看着她。
“我家夫人体寒,这么冷的天儿……”
门窗一开,屋内亮堂了起来。
王不右下意识地又往床边扫去一眼。
方才他切脉时,只规规矩矩地搭上两根手指头,对于朱夫人体寒略有所感,但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会儿,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光线,王不右终于看清了朱夫人的面容。
鹅蛋脸庞,秀鼻丰唇,眉势长而极浓,显出几分不可亲近来。
她身上没有久病之人惯有的晦暗枯槁之态,反倒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也正因为朱夫人过白的面色,王不右能够清楚地看到一道青气自她发迹直下印堂,直抵鼻梁。
王不右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瞬间敛去面上的不以为然,大步上前,一会翻起她的眼皮,一会捏开她的嘴唇再掰开牙齿,一会又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折腾许久之后,王不右再一次将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一次,他把脉的时间很久很久,久到两位婢女再也沉不住气,惊慌失色地连声询问,他才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手。
有一点他没说错,青杏确实找错了人。
朱夫人之病在于内科,她们应该去求专治内科的家医。
只专注于外科的王不右并不精通此道。
但此等脉象、此等气色、此等病症,他相信他绝无可能诊错。
——人之将死。
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