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玉仍不停止,定在半空,每转一圈,便要劈下一剑,一剑快过一剑,一剑强过一剑!正是“破兵五道”的最强一道——无尽兵道!
随着一声紧接一声的怒吼,沈穆周身再没有一块完整的血肉,他死狗一般颓然软去,越来越矮,越来越矮,直至摊于地上,无声无息。
沈琢玉却依然没有停下,一记记重剑砸落在他的后背,鲜血混着雨水,溅向四周,溅在他脸上,也溅在他心里。
雷雨将息,狂风渐止,沈琢玉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打铁般不断挥剑,直到精疲力竭,真气将尽,就连口中的吼声也渐渐沙哑。
胡不传不忍再看下去,冲将上去,将他拦腰抱住。
沈琢玉拼命挣扎,胡不传无奈,只得蓄了口真气,在他耳边高声叫道:“够了!够了!他已经死了!!”
一字一句灌入了内力,沈琢玉听在耳中,灵台倏清,终于平息下来。
胡不传这才慢慢松开了束缚,眼见沈琢玉目光空洞,再无曾经那股子生气,心知他心如死灰,不禁叹了口气。
沈琢玉口中喃喃:“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最后望了眼沈穆,缓缓转身,走到那座已被大雨浇熄的尸山面前,突然跪了下去。
他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磕起了响头。
血海深仇一曰了结,诸般过往转眼成空,烧焦的横梁犹自立着,几只乌鸦停在上面,哇哇叫个不停。沈琢玉磕着磕着,眼泪决堤般流下,嘴里重复地唤着爹爹、娘亲还有采萧,十根手指钢椎一般,深深扎入了泥土。
他的心中曾被仇恨充斥,后来,又加入了一份挚情,而如今,仇恨已报、深情难追,当一切都被掏空时,他的心里,还能剩下什么呢?
贾神医和胡不传远远站着,望着他寂寥的背影,心头莫名一酸。
“这孩子的命,未免太苦了一些,老天待他,实在不公……”贾神医长叹一声,胡不传闻言,也是无言以对。
贾神医感叹之余,亦在思考旁的事情,沈穆会死,因为他自大,因为他轻敌。可是,他的确有轻敌的理由,谁能想到,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竟能将成名多年的高手活活砸死。
“此子若能渡过此劫,今后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贾神医心中叹道,殊不知,当初的雪恨,便是依靠沈琢玉的鲜血而铸成。当沈琢玉握着雪恨的时候,他的仇恨,会让雪恨更加强大。而这样的雪恨,也会沈琢玉更加强大。
雪恨雪恨,本就是一柄仇恨之剑。而仇恨之剑,又是双刃之剑,伤人之时,亦会伤到自己。
沈琢玉自那以后,再没说过一句话,他孤零零跪在泥地里,一宿没有起来。
胡不传劝了半晌,他却充耳不闻。胡不传本想继续劝说,却被贾神医拦下,在他看来,到了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够帮他。
二人不再多言,收拾起村民的遗骸,就地筑了座大坟,立下一碑,却又不知该在碑上写些什么。
沈琢玉长跪不起,二人也就陪着,直到第二天清晨,二人昏昏欲睡之时,忽见沈琢玉摇摇晃晃站起,一言不发,向北而去。
胡不传刚想去追,又被贾神医拦住。
胡不传不解:“师父,阿玉兄弟如今这个样子,万一出什么事情……”
“放心吧……若要寻短见,他早就这么做了,眼下他需要的是时间。”
胡不传眉头一皱,“时间?”
贾神医苦涩一笑,轻声道:“只有时间,才能冲淡一切……”
胡不传闻言,蓦然点了点头。
二人遥遥望去,沈琢玉步履蹒跚,越去越远,没入了无边的稻田。
胡不传这时方才回头,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师父,若是你还想隐居行医,就让徒儿守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贾神医目光一窒,默然了良久,忽地说道:“不传……当年的事情,是老子对不住你……老子一直不肯见你,只因老子害了你一生,实是无颜再见……”
胡不传闻言一愣,动容道:“师父……你早就知道了?”
贾神医微微点点头,“事后再想,往往才能看清真相。”
胡不传心知师父早已原谅了他,一时难抑喜悦之情,如孩童般开心地笑了,眼角挂着两滴欢喜的眼泪。
贾神医瞧见,竟也报之一笑。
二人相顾而望,二十年的死结,就这般尽付一笑。
贾神医忽地引颈向天,眯眼望着阴云密布的苍穹,缓缓道:“只是眼下,咱们怕是不能再藏着了……”
胡不传面露疑惑,却听贾神医道:“想必你也发觉了,天下的摩尼教徒已开始蠢蠢欲动,尘封了千年的野心,恐怕又要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