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冲天的火焰燎烧天际，山林草丛、河道城池布满乱窜的火舌，劲吹的狂风中，火焰翻卷缠绕，妖异之极。</p>
尖鸣的号角声直刺耳膜，将一股子肃杀与绝望弥散在众人心头。无边的火把照耀下，百多艘战船以扇形阵势从上游急冲而下。</p>
渭河发源于渭源县西南鸟鼠山，向东而下，河宽通常达数十里，而眉城附近由于太乙山脉切入渭水水道，水道在此突然收紧，水流湍急，百十条船合围而下，纵目望去犹如怒海狂峰，船上火把逆风飘扬，气势之惊人若非亲睹实难想象。</p>
“轰”一声，距众人落脚处五十丈远的岸边一艘战船突然蹿起一条火舌，狂风中惊艳的飘舞，岸边众人只觉脑后一阵冰凉，汗毛登时乍了起来。</p>
一声尖鸣，百多艘战船上万箭齐发，火箭在明灭不定的夜sè中划着诡异的曲线，着船的霎那汇聚成一团熊熊烈火，“轰”一声，船身猛烈燃烧，漫天火屑被狂风卷起，瞬即弥散在夜空，船上留守的兵丁身上火焰撩烧，惨叫着跳下水去，声音凄厉而无助，令人毛骨悚然。</p>
郝昭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瑟缩不已的贾坚，布袋般架在肩头，转身向钟毓、费清厉声喝道：“所有战船拉起风帆点燃，其他人向东门撤，沿路能点着的都点着。”</p>
雄浑的音线穿透漫天飘舞的火屑，在整个旷野中回荡。</p>
吴晨站在船首，望着远处河岸上到处乱窜的敌军，秀美的双眉微微挑了挑：“点燃风帆，沿路能点着的都点着……，想不到眉城守军中还有思虑转得这么快的人。”</p>
成宜暗哑的嗓音在身旁响起：“这人就是郝昭。”</p>
彭羕嘴角翘了翘，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嘿声道：“思虑是够快，不过他只是眉城一个小小偏将，越权发令，长安援军不会听他的。”</p>
火焰中果然传来一声怒喝：“凭什么听你……”</p>
吴晨嘴角浮起一丝会心的微笑，大声道：“传令令明，要他火速回攻城关。”</p>
郝昭厉声喝道：“不听我的，大家都得死……”火光印在郝昭肌肉纠结的脸庞上，整张脸说不出的狰狞恐怖，钟毓勃然大怒道：“你算老……”</p>
夜空中窜起一声尖锐的号角，利刃般划过天际，火焰噬天的汤峪四周涌出无数火星，转眼间汇集成一片火cháo，滚滚向城关涌来，喊杀声震的耳鼓嗡响，钟毓只觉一丝寒意瞬间侵入体内，身体一片冰冷，一时之间天旋地转茫然不知所措，费清大声道：“听他的，毁船、撤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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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关腾起无边的火焰，东南的天空一片火红，远在半里外也能感受到炙天的火焰翻滚拍击的滚热火浪。</p>
彭羕在一旁眉飞sè舞的喝道：“这次发大了，不但烧了贾华龟儿子的守军，连长安的援军也烧成了一窝龟汤。”</p>
成宜暗哑的嗓音也在身旁响起：“痛快，痛快，好久没这么打一仗了，只可惜没有逮住贾华和郝昭。”</p>
李文接口道：“这次是那两个小子走狗屎运，下回可就没这么好运了。”</p>
吴晨静静的看着冲天的火焰，俊秀的脸颊上挂着一丝无法释然的遗憾。</p>
眼睁睁看着敌方将领从容逃逸，这种感觉就像吃着一块蛋糕，剩最后一口时不小心从手中滑落，掉在泥坑中吃不得了，总觉得欠缺画龙点睛的快感，意兴不免有些阑珊。若早些率船渡过城关绕道东门上岸截击，胜利可能来得更大一些。</p>
文珏从李文身后探出脑袋，嬉笑道：“公子看起来好像不高兴。”吴晨微微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打仗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走吧，去接大将得胜归来。”</p>
※※※</p>
二十一rì，长安。</p>
天空有些晦暗，乌沉沉的云层积压在头顶，让人觉得无比压抑，几rì来一直在头顶的毒辣的rì头隐没在云中，天气却仍是异常闷热，凝滞不动的空气将人紧紧裹住，呼吸都觉艰涩。</p>
街上人影稀疏，偶有几个走在路上的也是一副摇摇yù坠、昏睡未醒的样子。一员武将绕过街角，急步穿过大街，走进一所大宅，体魄雄健，脸膛紫黑，裸漏在铠甲之外的手臂，筋肉错节，走动之间，肌肉跳动，似乎黝黑的皮肤下蕴藏着无穷无尽的jīng力。</p>
宅内林木葱翠，迎面一座丈余高的假山，清澈的鸣泉从山顶石**跌宕而下，激起点点水花，将水汽弥散在闷热的空气中，迎面清新，说不出的怡人。</p>
白发管家从宅内迎出，道：“杜将军，老爷已等候多时了。”</p>
来人正是护羌校尉、西平太守杜畿。韩遂领兵霸占西凉，杜畿领命后却不能就任，滞留在了长安。</p>
“伯侯何来太晚，让我们等得心都焦了。”议事大厅远远飘来一把尖细的嗓音。</p>
杜畿道：“哈哈，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不是之处，各位兄弟多多包涵。”几步跨进议事厅，首座的韦诞起身相迎，哈哈笑道：“伯侯，来得这么晚，当罚酒三杯。”韦诞三十岁上下，眉目清秀，鼻梁却稍嫌低了些，少了一般文人的飘逸出尘，多了些富户公子的富态。</p>
杜畿洒然笑道：“该罚，该罚。”接过侍者端上的水酒，一饮而尽。那酒入口干洌清爽，口中余香不觉，不由赞道：“好酒。”</p>
一旁的京兆尹张时笑道：“‘酒虫’，知道这酒叫什么名字吗？”杜畿年少时曾在张时手下做过功曹，李榷、郭汜乱长安时杜畿逃至荆州，官渡之战后辗转返回许昌。两人交情非同一般，各自知根知底，所以才有“酒虫”一说。</p>
杜畿微笑道：“前些时从安定来了些酒商，运来一批‘玉泉酿’，据传是孝武时敕建‘玉泉’作坊所产，酒力醇厚绵长，回味悠远。那些酒商虽然被司隶大人赶跑了，但酒却留下来了，长安世家巨豪争相购进，想来应该就是这酒了。”</p>
一人道：“哈哈，伯侯不愧‘酒虫’之名，一尝就尝出来了。”长髯及胸，嗓音暗哑低沉，却是新丰令尹张既张德容。</p>
杜畿笑道：“‘乐酒今夕，君子维宴’，小弟平时就喜这杯中之物，‘酒虫’一说，实是惭愧，让德荣耻笑了。”</p>
厅内众人哈哈大笑，韦诞连摆手道：“坐，坐，坐下说。”众人一阵谦让，最后杜畿坐在韦诞右下首，依次是威虏将军胡车儿，建忠将军张峻，立义将军卫坚，绥边将军杨征。</p>
胡车儿，张峻都来自关东张阀。胡车儿是原张阀阀主张济手下大将，张绣投降曹cāo后，曹cāo对胡车儿极为赏识，并没有因为胡车儿杀死爱将典韦而难为他。由于胡车儿有羌胡血统，同时又是关东张阀的人，所以曹cāo派胡车儿辅佐钟繇守司隶。</p>
张峻是当今张阀阀主张洛的二儿子，三十上下，人长得极为壮硕，一把络腮胡，面容极是威猛。关东张阀在前汉时煊赫一时，第一代阀主张良谦忍雅量，但孝文帝能坐稳江山张良居功至伟，因此张阀在前汉时备受恩宠。自刘秀迁都洛阳，为显示刘汉正统，对张阀仍是恩宠有加，但关中马家出了个伏波将军马援，既是一代名将又是皇亲国戚，张阀的名声就此渐渐衰落。灵帝时，阀主张济更是不得不投靠西凉大豪董卓才能维持张阀地位。再到张济被刘表击败身亡，张阀声名更是一落千丈。但其在关中几百年的根植仍不能轻视，河东、关东一带犹有翻云覆雨之力。张绣投靠曹cāo，钟繇将对张阀的打击排挤变为拉拢怀柔，提拔张阀中一些重要人物到长安做官，张峻就是其中一位。</p>
卫坚来自关西卫阀，二十来岁，肤sè惨白，白得几乎透明，脸上的青筋也看得一清二楚，俊秀的脸庞布满纵横交错的青筋，让人不寒而栗。孝武时重用卫青，提拔其为大将军，自此卫阀在关中一带就享有了极大权势。随着岁月的流逝，卫家却再没出现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只能凭借多年的联姻在关中豪门中维持一个不高不低的地位。至灵帝时，卫家终于出了个堪称“王佐之才”的卫仲道，不但文章冠绝今古，人更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群，可谓一代俊彦，一扫卫阀百年没出人才的耻辱。不想卫仲道少年早夭，卫阀颜面丢尽由此一蹶不振。但卫阀在关中仍是大阀，阀主卫夫人为人虽低调却是绝顶高手，其影响力在关中不能小视，因此钟繇才着力拉拢了些卫家子弟。</p>
杨征是陈仓杨家的阀主，年纪在四十上下，狮鼻阔口，不怒自威，两个太阳**高高鼓起，显见的武功极高。杨家没有多大背景，虽然在陈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出了陈仓却没多大名气。阀主杨征心高气傲，对杨家的地位极为不满，钟繇初到司隶正是用人之时，自是极为拉拢地方豪强。两人一拍即合，杨征就到了长安做官。</p>
与杜畿对面而坐的是京兆尹张时，依次是咸阳太守冯翼，新丰令尹张既，最后一人脸sè黝黑，长得平凡朴实，细长的双眼开阖间寒光凛冽，也是个不凡的人物，但杜畿却是不识。</p>
刚落座，张峻开口道：“杜校尉自许昌来，想来必是曾喝过‘杜康’。以杜校尉来说，许昌‘杜康’与安定‘玉泉’不知哪个好些？”</p>
杜畿心中大叫厉害，张峻的话明里考较“杜康”与“玉泉”，暗里却是要将自己拖下水。若说“杜康”优过“玉泉”，显然是不将一代雄主孝武放在眼中，更是小看拿“玉泉”出来招待客人的韦诞。但若说“玉泉”优过“杜康”，又是小视当今朝廷及对“杜康”赞不绝口的当今司空曹cāo。张峻虽然一副威猛豪迈的模样，心机却是深沉无比，今次要小心应对才是。</p>
此时厅内也静了下来。</p>
杜畿哈哈笑道：“‘杜康’口感辛辣，饮之豪气冲天，正是好男儿当饮之酒。‘玉泉’口感香醇，饮之幽思绵远，也是一时佳酿，呵呵……”</p>
张时鼓掌道：“‘酒虫’，怪不得品酒的功夫厉害，原来是舌头厉害来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