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五月二号,和田河边附近,塔里木盆地。
熊五十猛地睁开双目,可映入眼帘不是这几日旅馆斑驳的天花板,还有那总是摇摇欲坠的吊灯,更不是鱼肚白的天空,而是黑压压一片的夜空,虽然其中偶有繁星点缀,数量却是少得可怜。
“怎么天还没亮?”
这几日赶路实在是太累了,能休息的时候,一队人几乎个个都是倒头就睡,半点不带醒的,熊五十也不例外,今天突然一睁开眼,天还是黑的,让他颇感意外,下意识便扭过头去,朝陆晨曦睡觉的方向看去。
陆晨曦因为男人的身份不得已跟张球,许书范,巴莫一个帐篷睡,还好张球体谅,让她躺在最边边的位置,他躺在她旁边,帮她挡住另外那两个毫不知情的男人。
但熊五十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放心下来,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自己扭过头去,看到的不是跟头顶上的天一样,黑下来的帐篷,而是不知何时燃起的篝火堆旁,小姑娘抱着双腿,埋着头的身影。
陆晨曦一遇到什么她不能解决,或者是不能面对的困难时,喜欢把自己蜷缩在某个角落里,这是长久以来的一个改不掉的习惯。
熊五十清楚。
他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褥,从沙堆里坐了起来,看着坐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身影,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站起身,走向她。
“女人?你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抽什么风呢?”
“你才疯!”
陆晨曦立刻还击,半点不愿意吃亏。
熊五十哭笑不得,坐到她身边去,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又怎么了?担心锦瑟啊?”
“知道你还问什么问?”
“没事的,锦瑟都那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啊?你就别搁这儿瞎操心了,你不是已经知道她会去哪儿了吗?再过个半个月,咱们大概就能到楼兰古城附近了,你也别急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想想徐夭该怎么办吧!”
陆晨曦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熊五十,眨巴着眼,“徐夭?他怎么了?没事管他做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熊五十没有回答陆晨曦的问题,反问。
陆晨曦老实回答,“真傻。”
“徐夭被你打的伤得很重,说实话,这些天他都是在强撑着跟着咱们走的,你呀!又着急,赶路赶得太猛了,他其实很吃力,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也不想让我跟你说,他不为别的,和你一样,也是担心去晚了,锦瑟可能会出什么事,我觉得你有必要和他说明一下,怎么说他和锦瑟也不算是毫无关系吧现在?”
陆晨曦闻言,看向阖苏帐篷的位置,因为徐夭一路上脸色还是不好,阖苏多多少少也会些土办法,自荐守着徐夭,即便巴莫一直反对,也只说病人这里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只有她知道,是在阖苏这样的身份上没有。
其实她早就什么都看出来了,只是现在她姑且还需要阖苏这样一位向导,要武力有武力,要脑子有脑子,她愿意暂且保持沉默,一切等离开时候再说就是了。
只是正如熊五十所说的,她的关注点全在阖苏和锦瑟安全上,徐夭的身体如何,她还真压根儿就没怎么去注意过,落单了也只是以为伤筋动骨一百天,休息多几日,他也就好了,没想到却是……从来不曾好过。
“狗熊,你以为我要是能说,会憋这么长时间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熊五十不能理解陆晨曦的话,傅介子的事,他都能知道全部,为什么徐夭跟着锦瑟生活这么长时间,他却什么都不能知道?
陆晨曦挪了挪屁股坐到一边去,离熊五十远了一点,也不让他再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了,“傅介子的事,是锦瑟的私事,要说出来,也是她自己跟徐夭说出来,哪里轮得到我开口,再说了,你知道什么呀?这其中牵涉到的事情还很多的,包括锦瑟的身世,还有捅破了,我和下头那些不好交代,还是等烨华回来再说吧!”
“锦瑟这事儿不会连他也不知道吧?”
熊五十口中的“他”指的是好久没从陆晨曦口中听到过的烨华。
陆晨曦摇头,“怎么可能让他知道,要让他知道了,锦瑟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好不好。”
“怎么做到的?”
“什么?”
熊五十扭头,直视着陆晨曦已经开始有些闪躲的双眼,深呼吸了一口气,“陆晨曦,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吧?不要给我来装傻充愣那一套了,不灵,说!锦瑟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待在这里!她又不是跟我一样的妖怪,你用了什么办法才让她维持现在这个状态这么长时间的?”
“我………”陆晨曦紧咬着下唇,背过身去,不再看熊五十一眼,“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事,你别问了。”
熊五十出乎意料的没有不依不饶,直接起身离开,“好,你不想说,我不逼你,可是陆晨曦,我真的讨厌这样的你,我问你之后的事,你回避,我问你莫倾征的事,你回避,现在连我问你一个不是那么相干的人,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说什么才不是因为瞎了眼,必须靠着我帮忙,才能活下去,都是骗我的吧!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