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恨墨儿吗?”
三月的小路,竹香也浸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当尉迟瑾沙哑的话忽然穿过这片幽香而来时,一直满心只有怎么得到肖腾的馨儿,忽得心口就那么重重重地好似被什么击打了一下。
“恨,姥姥也是理解的!”不待馨儿要收拾好满心的无措,努力撑起一副大度的脸说“怎么会,孙家对馨儿恩同再造”时,尉迟瑾又开口问了她另一句:
“姥姥听说了,你们县,众秀才已于四年前联名上书,奏请户部将你的功名从那年秀才榜单剔除。你是该恨墨儿的!”
馨儿只觉得心内好一阵绞痛似的疼窒息般袭来,这尘封的痛,让她即使咬牙也始终发不出一个音。
“又或许,你也该恨姥姥!”尉迟瑾忽然脚步一顿,回眸端看已经泪盈满眶,却始终倔强着不肯落下一滴的孙馨,心里默默地冷笑了一声:
果不其然,这才是她该看见的那个孙馨——倔强且恨意满满。
“因为……那年除名前,你养父,也就是墨儿的爹来白鹭山求过老妇!”尉迟瑾站在高出馨儿数级的台阶上,继续用她那双看似无害却写满了犀利的眼,刺穿藏在馨儿最深处,始终不曾宣泄过的痛与过往:
“老妇,没有答应!理由嘛——你爹该告诉过你!”
“我爹什么都没说。”馨儿瞪大眼,咬唇仰视一脸漠然的尉迟瑾,她自幼就恨这个自称“胸中只有国没有家”的女人,明明满心狭隘,总是对她一脸漠然,却对墨儿那个亲外孙女一脸亲切的老女人。
“是么?”尉迟瑾微微在脸上露出一分诧异来,旋即又释然地笑了笑,“那就是你爹来时,就知道这结果,而来那一次,也无非是想要心存一丝侥幸吧!”
说罢,尉迟瑾又回了头,继续向上走。
馨儿心悬在当口,不解尉迟瑾何以话说一半,又忽然只字不谈。论理四年前的事儿,已经过去,但……那一年起,她的命运便已不再复昨,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姥姥不肯帮馨儿,是因为馨儿,不是您的亲外孙女,还是个下九流的商人女儿……对吗?”馨儿紧追两步,问出她心中其实早已“明白”的答案:
“馨儿打小就知道,大家表面上对馨儿好,其实没一个是真正喜欢馨儿的,不过是只有墨儿不谙世事,喜怒全都写在脸上,其余人藏在心里罢了,舅舅们是,姥姥姥爷……”
“决定收你为己出的是你养父和养母,你没有权利要求不同意收养你的舅舅们,和姥姥姥爷们都必须和你养父母一样去想——
馨儿,别说你没这权利,就是你爹娘在这儿,他们也无权要求老妇什么?疼谁,不疼谁,喜欢谁,不喜欢谁,全凭老妇欢喜,即使你养父当日在家做我儿子时,他也只能乖乖在家听话,尽他该尽的本分!”
刚还看似无害的尉迟瑾转瞬已沉了半张脸,露出不怒自威地魄力来:
“或许,你此刻又该想,老妇也该像你养父那般,理所当然对你好,因为……你一直就觉着,养父处处疼你胜过他生养的墨儿,其实也不过是觉得亏欠着你爹,想赎罪——
因为,若没有他的半路杀出,你馨儿的爹就不会投河而去……更不会下嫁商人为妾,也不会最后知道被骗而悬梁自尽……你馨儿就该是今日的墨儿,而非末九流的商人之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