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百威看着惠岸的肩头也在颤动，心中也有些发毛，向后退了退，小声道：“师兄，你别惹毛了他，昙光可是他师弟。”</p>
段大勇冷笑道：“他说什么杀人也是悟道，但我只知佛法无边，却不曾无边到可以掳人妇女的程度。”</p>
惠岸突然抬起头来，微笑道：“段施主不必激我，大道亦不违天理，若师弟真个做出这等事来，那便是已入魔道，我要替师夫清理门户了。”</p>
段大勇想不到惠岸答应得如此轻易，大喜过望，当即行了一礼道：“多谢惠岸大师。佛法无边，但天理不外乎人情，大师为弘扬武林中正气而大义灭亲，实是大智大勇之人。”</p>
段大勇说得一本正经，惠岸却没有说什么，脸上仍带着笑意。但段大勇已见他眼里隐隐闪过一丝忧色。</p>
远远的已听得江声此起彼伏，昙光跳下马，伸手将坐在鞍前的南星竹抱了下来放在地上。南星竹脸色极是不好，自从昙光将她劫来，今天已是第二日了。这两日来昙光一路上马不停蹄，只往东北方向而行。他的座骑神骏无比，虽不似说书人说的宝马一样日行千里，但一天走个四五百里还是绰绰有余的。</p>
只是南星竹在家中一直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等苦楚过。昙光也因为带着南星竹的缘故，不能快马加鞭地急行，几乎每天都有追得快的人赶了上来。</p>
昙光出手狠辣无比，凡是追到近前的，便一刀斩为两段，绝不留情。</p>
南星竹被昙光抱下来时，脸上仍带着一脸的惧意。刚踏在地上，两条腿却因为在马上坐得久了，站也站不直，身形一歪，便要摔倒，昙光一把抱住她，道：“小心。”</p>
南星竹初被昙光掠来时，只是哭个不停，此时哭也哭不出来了，低声道：“大师，你杀了我吧。”</p>
昨天有四个人追了上来，结果全被昙光杀了，一想到那四个人在昙光刀下断成了两截的惨状，她已是吓得不敢再哭的了。</p>
昙光也不回答，看了看前面的路，道：“野鸭湖到了。”</p>
转头又加了一句：“这野鸭湖原本旁边是有一座浮屠的。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级浮屠自然有人造，救人一命的事却少有人为。”</p>
其实南星竹早就看到了那破败的墙壁，暂时避一避还是可以的。</p>
南星竹站定了不肯走，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p>
昙光忽然怔住了，呆呆道：“是啊，去哪儿？若是将她带回东山寺，师父纵然说过金刚禅可以无所不为，但也不会答应寺中带一个女子进来的。要不就还俗，可是，这样不行啊。”</p>
南星竹听他说话没头没脑，脸上却忽阴忽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越来越怕，只想逃开，但一想到昙光如此武功，终又不敢，只是呆呆地站在昙光的身边不动。</p>
这时已是黄昏，天色将暗，远处有归鸦还巢发出的‘啊、啊’的叫声，昙光忽然抬起头道：“南姑娘，进里面歇歇去吧，明日找个船过了湖再说。”</p>
那建筑废弃已久，里面黑洞洞的满是灰尘。南星竹看了一眼，立时打了个寒战道：“我不去！大师，你放了我吧。”</p>
当昙光一刀击倒南天霸时，她心中只想怎样为父报仇，此时却只想着能逃开昙光。暮色中只见昙光一双眼睛灼灼放光，直盯着自己，她的心中立时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会兽性大发扑上来。</p>
此时离家总还近一些，要是过了湖，那与家中便如同天人之隔了。</p>
昙光看了她好一阵，突然长叹了口气道：“唉，明日你还是走吧。你陪我到了这里，缘份只怕也已尽了。”</p>
南星竹没想到昙光突然会这么说，喜出望外之下又怕他在骗自己，吞吞吐吐的道：“真的么？真的让我走么？”</p>
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昙光，声音已在发颤。昙光立时怒道：“我说过的话有不算过数么？”</p>
他话刚一出口，见南星竹又吓得缩成一团，便叹了口气道：“南姑娘，让你奔波千里，实在是委屈你了。等会儿有人追来时，你便跟他们回去便是，我不拦你。”</p>
南星竹不知道昙光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明明将自己掳了来，却又突然要放了自己。不过若是将自己放了终是好事，她也不敢多问。便走到塔下，在一旁的树上折了些树枝将地上扫扫干净，准备和衣坐上一宿。</p>
暮色中，只见昙光正在外面点火，这地方很是偏僻，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几只山鼠，在湖水里剥洗干净了，正拿在火上烤着。一股诱人的焦香随风飘来。南星竹咽了口唾沫，她被昙光捉来后还不曾吃过东西。正在担心这和尚会不会给自己吃一点，昙光已站了起来，拿了一只烤好的山鼠递给南星竹道：“南姑娘，吃吧。”</p>
南星竹也实在是饿坏了，拿过来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这山鼠肉没有调料，连盐味都没有，只是她实在太饿了，却不觉得难吃。</p>
正吃着，却蓦然觉得有人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她抬起头时，昙光却像害怕一样将视线移开了。</p>
这和尚到底想做什么？</p>
南星竹实在想不通。吃完了山鼠肉，她和衣坐了下来。这塔门也已朽坏了，勉强拿了截木头顶上，也不敢合眼。</p>
但坐到月上中天，只觉困意一阵阵涌来，透过门缝看出去，昙光正端坐在地上打座，那口长刀依旧横在膝上。此时她再也撑不下去了，眼睛一合，终于睡了过去。</p>
睡得正香，突然一声闷雷将南星竹惊醒过来，她睁开眼，便觉地上已是湿湿的一片，也不知何时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p>
她吃了一惊，从门缝里张望出去，却见昙光仍是直直地坐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动也不动。</p>
她心头一震，忖道：“这和尚究竟是什么人？他将自己掳来，只道已是无幸，可一路上昙光却大有礼数，外面这等大雨他也不进来。”</p>
南星竹本就是个软心肠的少女，见他被雨淋得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正想让昙光进来，但一下想起他一刀将父亲砍倒的情景，这话便又吞了回去，心中只是不住地打着转。</p>
她却不知昙光此时正是天人交战之时。他所修的金刚禅，向来率性而为，所谓遇魔杀魔，遇佛杀佛，但心中实是有个死结一直不曾解开。</p>
眼下暴雨如注，昙光心中却如车轮翻转一般，总无止休。这金刚禅号称不动如山，但他哪里能真的不动如山了？一念方息，一念又起。（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