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停靠在岸口,扬无咎起身下船与周邦彦作揖告别,入府进了画室,添油灯作画。
桌上摊开的墨梅图扬无咎已经画了好几日了,现在只剩下最后几笔,只要将最曲折的梅枝上的那几朵梅花画出就完成了。然而,那未画上的最后几朵梅花,究竟该画成什么姿态,是用墨点点缀而过,还是将它画成开放的样子,扬无咎迟迟未决。这副墨梅图,他本意是想将它画成之后托现任太学学正的秦桧呈给皇上,皇上素好书画,这幅画应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届时皇上如果召他入宫问画,他便能借鉴画之由将自己的朝政之见说与皇上听。
所以,他必须将这幅画画好,后天便是秦桧兄长入宫呈报民意面见皇上之时,后天之前,他必须完成这幅画,将他一向最为擅长的墨梅图画得足够精妙。
叩叩。
“无咎,你已睡下了吗?”
“兄长?无咎还未睡下,兄长便进来吧。”
秦桧推门进了房间,走到扬无咎的画桌前将一碗元宵放下。“无咎,今天毕竟是上元节,你虽不喜去守这些过节的礼法,但元宵还是要吃上一口的,权当给兄长个面子,这是你嫂嫂刚刚亲自煮好的,特地叮嘱我给你送来,快趁热吃了吧。”
扬无咎听得秦桧这番话,心中颇为动容,他此次进京便一直住在秦桧家中,嫂嫂王氏也一直对他照顾有加,他搁下画笔,将那碗元宵端了起来。
“无咎明日必定一早去向嫂嫂致谢,兄长当真好福气,有嫂嫂年年亲自下厨为全家煮元宵。”扬无咎吃了一口元宵,向秦桧挑了挑眉,打趣打趣他这个一向面容严肃的兄长。
秦桧听后轻轻咳了两声,面容也更柔和了些,“无咎,这墨梅图还没画成吗?”
扬无咎看了看图中那依旧未画上梅花的梅枝,无奈摇了摇头。
“兄长,这最为曲折的梅枝上无咎不知该如何画。”
秦桧站近看了看那图,有些迟疑地开口:“无咎,你可知这是你要我帮你呈给皇上的?”
“无咎知道,兄长这么说,是有何可以指点无咎的吗?无咎期待兄长赐教。”
“无咎,咱们当今皇上,素好书画奇玩,这你是知道的。皇上所作之画多为色彩艳丽,画面精妙绚丽,你这墨梅图,也许太过素雅。兄长恐怕”
扬无咎摆了摆手,似是毫不在意:“兄长所说的绚丽之画大都为游春之作,或是宫中花园盛景,自然是要艳丽许多的。而无咎所画的是梅,梅主素洁坚韧,画面定要简单洁净才行,我想,皇上看到我画的梅便能明白为什么画面如此素雅了,兄长不要多虑了!”
扬无咎说完继续将剩下的元宵吃完,讲碗放到秦桧先前端进来的托盘上,随即又拿起画笔,悬着手臂思索该如何画那几朵梅花。
“无咎,你既这样想,兄长也不再说什么。兄长知道你想要通过献画向皇上说明你的朝堂之见,兄长也希望你的才华可以得到施展,但如若要达到目的,无咎你需将那梅枝上的梅花画得尽可能大,或者说,繁茂,你明白兄长的意思吗?”
秦桧的声音在微冷的汴京夜里显得生涩而又艰难。他说完便端起托盘朝屋外走去,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没有等扬无咎应声就离开了。
扬无咎听完秦桧这一番话,低头凝视着那曲折而近乎干枯的梅枝,他对自己一向自信的墨梅图竟有了一丝怀疑,这梅,究竟该如何下笔?
翌日,扬无咎一早便去主室拜谢了嫂嫂王氏。王氏见扬无咎面容似有忧愁之色,加之昨夜秦桧回房后也向她说了些对扬无咎借画博得皇上关注的担忧,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她轻柔地拍了拍扬无咎的肩膀,说道:“无咎,若是作画有了疑惑之处,你便可寻周邦彦去解一解惑。无咎,嫂嫂相信你可以解开困惑的。”
王氏面色温柔地望着扬无咎,眼神颇为鼓励。
扬无咎听了王氏的话,一下被点醒一般,“多谢嫂嫂提点,我这去找邦彦兄!”
扬无咎回房取了画纸封号,出了府便直奔周邦彦的住处。
“邦彦兄,我有要事要来问问你的意见!”
周邦彦这会还窝在被子里睡觉呢,被扬无咎在门外一声喊,差点没被吓得从床上滚下来。赶紧哆哆嗦嗦套上外袍,给扬无咎开了门,见扬无咎一脸笑意,手上拿着画纸,周邦彦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扬无咎!你一大清早把我给吓醒到底要干什么呀。”
周邦彦裹着外袍转身回屋想要再到床上躺一躺,扬无咎忙把周邦彦拉到桌边坐下,“哎,邦彦兄,无咎一大早将你喊醒,是为了兄长考虑啊,兄长昨夜与我饮酒到深夜,这早上便该早些起来好醒一醒酒。”扬无咎晃了晃卷起的画纸,嘴角微挑,嘴上关心,可摆明就是一副戏弄的玩笑样子。
“无咎,你真是真是会一大早就来赌我!”周邦彦气结不已,但转而看到扬无咎带来的画卷,和他刚才话中说有事要来问问他的意见,想着应是有重要的事,便稍稍正坐,“无咎,你刚才说有事要来问我,到底是什么事?”
扬无咎听了周邦彦说的话随机展颜。
“我就知道兄长不会与我计较,无咎这么早前来扰兄长的好梦,是因为无咎最近在画的墨梅图遇到了些困难。”
“你不是一向最善画梅吗?怎么一副简单的墨梅图也能将你难住?”周邦彦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