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按说记者是抢新闻的,喜欢制造轰动效应,平时就盼奇事怪事发生,今天遇上这种场合,他们岂能无动于衷?王国光百思不得其解,摇一摇头,离开人群,继续向前行走。又走出几里路,经过一处小吃摊,上前坐下,向摊主买了一碗凉粉吃,摊主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干活麻利,待客热情,见王国光和善,主动与他聊起话来。他从河南来,到北京给女儿看病,妻子在医院陪护女儿,他则在街边开个凉粉摊子,给女儿挣些医药费。王国光同情他,却无法给他帮助,心生愧疚,只能摇头叹气。吃完凉粉,他抹一抹嘴,付了十元钱,向摊主告辞,起身继续前行。
天空灰沉沉的,大街两旁的草坪却是绿油油的,其间长出几株海棠,花枝招展,煞是喜人。现在是上班时间,行人多是来京旅游的外地人,说话南腔北调,首都的异景吸引着他们的眼球,花草树木、建筑街道、车辆行人都让他们感到新奇。
王国光漫无目的地溜达,又走几千米,看见一堵长墙的墙根下跪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瘦弱,戴一副眼镜,面朝路面,双手托着一个白纸牌子,靠在胸前,向人乞讨。他奇怪,北京怎么这么多受苦落难的人?走几里就能遇到一个,看来北京并非天堂。
他走到跟前,瞧一眼那姑娘,那姑娘低头闭目,毫无表情,似一具木偶。他蹲下身子,仔细看那纸牌,牌上写着:各位好心人,我是一名在校的大学生,因为钱包被小偷偷走,无法回家,企望各位好心人能给我施舍一些路费,助我与家人团聚。谢谢!
他看完乞文,问那姑娘:“你家在哪里?”那姑娘不作声。他以为她没听清楚,又问一遍,她还是不作声,看来她对男人有所防范。他无奈,只好从兜里掏出五元钱,放进她膝前的纸盒子里,然后起身离去。“thankyou”身后传来一声外语,他急忙回头看,见那姑娘仍然面无表情地跪着,好像与他无关,他左右张望,近处并无他人,不禁纳闷:难道她是个外国人?看长相不像呀?
路上,他想:北京是一个大杂烩,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富人多,穷人也多,好人多,坏人也多,飞黄腾达的人多,生病落难的人也多。
前方停着几辆公共汽车,看来是个公共汽车站,他快步走到站牌下,浏览一遍站名,发现不是自己要坐的路线,不禁有些失望,此时他腰酸腿困,只想早点儿回到旅馆里去。
他正思谋怎么走,感觉有人拍他肩膀,回头一看,顿时两眼发光,面前竟站着孙立志!孙立志与他握握手,笑呵呵问他来北京干什么?他说来找工作。孙立志问他找到工作没有?他说还没有。他问孙立志来北京干什么?孙立志说在这里上班呀,刚办完公事准备回单位。他疑惑又问:“你不是在一个学校当老师吗?”孙立志笑道:“早已经辞掉啦。”
“当老师不是挺好的?有保障,有假期。”
“我想在北京发展。”
他俩在站牌下的长凳上坐下来,孙立志说,他目前在一家电气公司当工程师,待遇还不错。王国光向他诉说目前的困境,孙立志答应他,公司里如需要人手,就帮他联系。王国光感叹今天运气不错。
孙立志问他:“你怎么在东铁公司也干不住?那时不是干得挺好吗?”
他叹一口气说:“干得窝心,受不了气,没法干下去。”
孙立志苦笑:“我早看出来了,那个公司,全是些耍嘴皮子搞关系的人,只有这些人才吃得开,老实巴交了,每天被人使来唤去,努力工作不如有背景有关系。干得多,不一定获得多。”
王国光也有同感:“别看东铁公司不大,潜规则可不少,想在公司谋个一官半职,不花钱,不找关系根本不行,想提拔都靠关系,你干得再好,都是徒劳。”
孙立志说:“王师傅,你出来就对了,在那个公司,人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
王国光哈哈大笑,直笑得他泪流满面,想起往事,他真想扯开嗓子大哭一场。真没想到,东铁公司给他留下了如此深刻的教训,即使脱离了它,仍然让他耿耿于怀。
孙立志看他表情异常,赶忙安慰道:“王师傅,你也别难过,对那个公司,你就当在火炉里炼了炼,像孙悟空一样,炼出一个火眼金睛,到了哪里都不怕,能在东铁公司闯出来的人,到了哪里都能应付。你还比我强呢,净身出户,我出来时还交了三万多块钱培训费,就是交钱,我也愿意出来。你一分钱不用交,有啥遗憾的。”
王国光听说过交培训费的事情,便问:“怎么交那么多?”
孙立志笑道:“他们一天给我算一百二十元的培训费。我们本科毕业,还用天天月月年年地被人培训?东铁公司把我们当成傻瓜了。我那时还有一年多合同到期,人力资源部给我算了三万多。真可笑。”
王国光问:“不交钱走人不行?”
“哪行?它扣着我们的档案和毕业证。现在找工作没档案不行。”
“真够狠的。”
“我也是没办法,来公司好几年了,它不重用你,一直让你在工队里待着,被一帮地痞二流子们踩踏,没一点儿干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