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真的笑容此时格外和煦，忽略掉他身上穿着的铠甲，仿佛真的是来和僧导讨论佛法的。</p>
僧导双手合十，对刘义真躬身行礼：“善，还请桂阳公随我前来。”</p>
留下杜骥擦屁股，刘义真和裴方明两人跟着僧导踏入这草堂寺的山门。</p>
入了山门这寺内皆是向上的阶梯，走了一会二人头上便有细密的汗珠。</p>
到了山腰处，僧导又带二人转过一处竹林，进入到一间法堂当中。</p>
“桂阳公难得来访，不知所求何事？”</p>
僧导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见刘义真这般直接调动军队那必是有什么事情惹得这位关中最高统治者动了肝火。</p>
刘义真见僧导开门见山也便不再装蒜。</p>
他拿出王修交给他的卷宗递给僧导。</p>
“大师请看。我本不欲与僧人沙弥起冲突，但这确实是僧人的不对。”</p>
“我来就是想问问。”</p>
“这佛寺归不归我大晋朝廷管？这关中归不归我这雍州刺史管？”</p>
僧导没有直接回答刘义真，而是拿起卷宗逐字逐句读了起来。</p>
等看完后僧导双手合十向刘义真躬身。</p>
“桂阳公有所不知。这佛寺周围的土地早在数十年前就被文桓高皇帝赐予吾师，这些年……”</p>
“大师！”</p>
刘义真高声打断了僧导，语气有些不善。</p>
“姚兴已经死了！后秦也被灭了！他赏赐给你们的东西。你们也敢要？”</p>
文桓高皇帝就是后秦皇帝姚兴。</p>
他爱赏赐什么赏赐什么，但现在的关中是刘义真做主！</p>
僧导听到刘义真对姚兴直呼其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刘义真。</p>
或许在僧导这帮佛教徒里，姚兴这个大兴佛教的皇帝才是他们心中的好皇帝。</p>
这个理念很佛教。</p>
只要我在这个皇帝这混得好，那不管这个皇帝对百姓有多残暴，他都是一个好皇帝。</p>
僧导压住心中的火气：“那我若说，我佛寺周围之地是太尉答应让我等继续保留的呢？”</p>
一言不合就把刘裕搬出来。</p>
但刘义真会妥协？</p>
只见刘义真伸出右手摊平手掌。</p>
僧导疑惑的看着刘义真。</p>
“别看我，把地契给我！”</p>
刘义真没有因为僧导搬出刘裕就认下这笔账。</p>
不管这地是不是刘裕给你们的，反正刘义真只认地契。</p>
僧导有些哑口无言。</p>
这种事情都是双方的口头协议，哪里来的地契？</p>
难不成僧导敢在刘裕答应这件事的时候死皮赖脸的向刘裕索要地契不成？</p>
见僧导拿不出地契，刘义真默默将手收回。</p>
“大师既然拿不出，那我凭什么相信大师？若有个人此时前来和我说关中的土地都是太尉答应赏赐给他的，那我是不是还要拱手把关中让出来？”</p>
僧导不再说话。</p>
因为他看出来，刘义真就是来发泄的。</p>
之前若不是自己出面，现在刘义真估计已经放火烧山了。</p>
就算现在僧导拿出地契，刘义真也会胡搅蛮缠让他拿出别的什么东西，反正刘义真是不会认刘裕那口头承诺的。</p>
联想到近来关中对刘义真孤军深入逼退赫连勃勃的事迹传的沸沸扬扬，僧导并不打算和这位看似年纪尚小的狠人正面硬刚。</p>
“桂阳公想要什么？”</p>
僧导或许是也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很快就认怂丢掉谈判的主动权。</p>
刘义真见对方如此也没有再逼迫，而是说出自己的条件。</p>
“第一，将那几名杀人的僧人交给我。杀人偿命这是汉高祖刘邦时就在关中流传下来的规矩，破不得。”</p>
“第二，我不管谁赏赐给你们土地，现在这所有土地都是官府所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包括你这寺庙山峰也是！”</p>
“第三，从今往后，凡是入你沙门之人必须要有详细的户籍证明。且必须要报备官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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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你沙门之人今后也要服役。不服役便交税！我汉家不信你们轮回之说，只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若要吃白食，那就离开汉土去你们西方极乐净土去。”</p>
“就这四条。大师要答应的话，你我井水不犯河水。”</p>
听完刘义真的话僧导已经说不出话来。</p>
后面这三条……</p>
如果真按刘义真所说的做，那关中的佛教基本可以宣告灭亡了。</p>
僧导长长的叹了口气：“桂阳公，杀人僧侣可以交出，但其他几条却是不可。”</p>
“如今还有大量经典没有翻译完成，只有翻译完成从中领悟佛法，方能明白领悟救世之道。”</p>
刘义真听罢只是不屑。</p>
“怎么？翻译完那点天竺传过来的垃圾你们就能成佛？就能救世？就能息兵？就能慧民？就能丰收？”</p>
僧导之前都是好好先生的模样，但此时听到刘义真口出狂言亵渎佛祖，也是出现了怒目金刚之像。</p>
“桂阳公！不可轻渎佛陀，不然举头三尺有神灵！”</p>
刘义真全然不在乎，甚至更加狂放。</p>
“不为苍生，不为天地的佛陀，亵渎了又何妨？他若敢跑我面前来我倒是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p>
刘义真是真的不屑。</p>
若是死去的祖宗先烈出现在他面前，他会焚香沐浴，献上祭品，感谢他们的筚路蓝缕。</p>
但是佛陀，他凭什么？</p>
就凭他告诉百姓你们要忍受苦难，然后期待来世投个好胎？</p>
还是说他保佑贵族一代又一代的欺压百姓，看着平民生生世世被踩在脚底？</p>
哪怕信仰更西边那个白胡子老头也比信佛祖来的强吧？</p>
刘义真这番“若是佛祖敢亮血条，我就敢屠佛”的言论莫说僧导，就是裴方明都惊为天人。</p>
完了！桂阳公杀疯了！</p>
僧导此时完全红了眼眶，他瞪着刘义真：“桂阳公！你会遭报应的！”</p>
“呸！我最大的报应就是遇到了秃驴。”</p>
这个时候双方已经撕开脸皮，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p>
“若佛祖真的存在，那你帮我问问他。那些信奉他的善良百姓为何吃不饱穿不暖？那些不信他的恶人豪族为何就能滋润的活着？”</p>
“若佛祖真的存在，为何不去停止世间的战争？”</p>
“若佛祖真的存在，为何还有那么多人间惨剧？”</p>
“若佛祖真的存在，为何善人命苦？”</p>
“若佛祖真的存在，为何恶人猖獗？”</p>
刘义真越说火越大，到最后直接站了起来手握宝剑厉声呵斥：</p>
“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p>
“人们宁可倾家荡产去求僧拜佛，但却不照顾亲戚，不怜惜穷困，这是什么原因？就是由于信奉佛教的人自私的念头太多，救人的想法太少。因此，送给贫穷的朋友一把米，吝惜的情绪就流露在脸上；但要是捐赠和尚上千石的粮食，就从内心到毛孔也感到舒畅。这不是因为你们佛教欺骗人们有慈航普度的承诺，而贫穷的朋友却很难指望他们回报过来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