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慌的眼神，她失措无助的样子，揪起他的心头某处。</p>
她终究是表现出脆弱来了。</p>
囡囡，像棉花团似的小女孩，在他眼里重叠成同一个影子。</p>
雷声一响，在她要打起哆嗦之前，他果断脱掉外面湿濡的衣服，把她搂进怀里，手心捂住她一边耳朵，她另一边耳朵是贴到了他胸口的心跳。</p>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姚大哥答应你，绝不让你出事。”</p>
她的心急速地跳着，被迫闭上的眼睛和听觉，只剩下触觉。腕间，一只手，有力的指尖温柔地擒在她腕间上，护着她的脉搏。</p>
逐渐，心跳被那指尖按住裹住似的，缓了下来。</p>
可是，心里面的焦躁并没有完全消失，因为小腹的坠感，似乎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p>
“姐，你小心点。”陆欢在旁边看着，都觉心惊胆战的，在她要蹲下身时，忙伸出只手。</p>
姚子宝捡起一件掉在的地上的衣服，先给她铺在了地上，再让她坐。</p>
陆欢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心吊到嗓子眼，好像自己才是准爸爸一样。</p>
见他手指头都抖起来了，姚子宝拽开他：“你这样子会吓坏她的。”</p>
“你们是说蔓蔓姐怀孕了吗？”汪芸芸的声音，插了进来。</p>
另两人忽的转头瞪住她。</p>
汪芸芸很镇定的表现：“如果蔓蔓姐是怀孕，那么，更需要让她感到的是安心。我们自己，决不能在这方面带一点不安给她。”</p>
“你是什么人？”陆欢皱起眉。</p>
这女人居然有模有样地想教训他们两个。</p>
“我是助产士，在三甲医院工作的助产士。”汪芸芸昂起脑袋。</p>
“你是助产士？助产士是什么？”陆欢皱着鼻子，连续对她发出两个质疑。</p>
汪芸芸被他一句连助产士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口气打击到，瞥他一眼，不就是小毛孩吗：“我可以为蔓蔓接生孩子。”</p>
哪知道，两小伙子互相对望后，忽是捧腹大笑：“你给蔓蔓姐接生孩子？你以为你是老几？”</p>
气得差点儿七孔出血，汪芸芸指着他们两个：“你，你们——”</p>
轰。</p>
又一个响雷。</p>
汪芸芸乍一跳，躲到了后头，像条虾缩起身子。</p>
两个小伙子，没时间与她抬杠，是纷纷往内挪，躲避瓢泼的大雨。</p>
人来人往的县城医院前面有个小电话亭，蒋衍提着饭盒经过时，用公共电话再拨了一次老婆的电话。</p>
几次难耐的等待后，回答他的，依旧是——</p>
不通。</p>
与陆家村的联系，是在昨晚出村后不久就断了的，据沿途的司机说，与山里联系不上是常有的事，山里信号不好嘛。但是，这一次信号中断的时间特别的长，后来到县城找人打听，才知道是一发射塔出了问题，维修到现在。</p>
他的手机，是借给了蒋父。</p>
蒋父的手机，在小旅馆冲凉的时候，搁在洗手盘边，不小心泡水里，坏了拿去维修。</p>
蔓蔓那天下午打通的那次电话，手机已在蒋父手里。只不过蒋父当时在蒋玥病房里坐着，上洗手间，生怕再掉了儿子的手机，把手机搁在了病人床头桌上。蔓蔓有无打过电话过来，蒋父毫不知情。</p>
“爸，先吃点东西吧。”</p>
父子两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就地解决晚餐。</p>
“电话打通了吗？”蒋父问。</p>
“没有，说是下雨，影响很大，下午山里都在下暴雨。”蒋衍夹着饭盒里的米粒，吃一口都没有味道。</p>
与媳妇失去联系，这是婚后两人第一次。</p>
不知为何，隐隐的不安在心间弥漫开。</p>
蒋父叹口气，把手搭在儿子肩上拍拍：“别担心。她们两人和孩子都在陆家。蔓蔓的爷爷即使和孙女吵架，都不至于蛮不讲理，老爷子可是德高望重的人。”</p>
“是。”英挺的眉与眸，均深深地凝了抹长思。</p>
陆老头，不是个不讲理的，实际上，老头和自己老婆赌这一口气，类似小孩子的行为。</p>
本来，他本想这一次回去后，找人再回温世轩的老家一趟，调查取证，解决陆家与温家之间的问题。没想到，中间会出了蒋梅这个茬事。</p>
“病人家属呢？”护士走到蒋玥的病房，往里外伸望。</p>
秦少与朋友应该是出外去吃饭了，不在病房。</p>
“我是病人的朋友。”匆匆合上饭盒，蒋衍起来，应道。</p>
“主治医生想和病人家属谈谈。”护士转达。</p>
蒋衍和蒋父交流了眼神后，随护士一块走。</p>
进到医生办公室，与医生面对面。</p>
实际上，昨晚，他们追着秦少的车，到达县城医院。病人被送进医院的急诊，但因为病情不急，太晚了，没有安排仔细检查。到了第二天早上，病人主诉，说是腿脚麻痹加重。</p>
“情况是这样的，因为昨晚上，病人当时腿脚的反射神经是存在的，所以当时我们的急诊医生，就没有在这方面过多的进行考虑。到了今早上，查房后，十一二点钟，病人称是腿脚麻痹。我们立即给她安排了相关的仪器检测，比如说CT、X光片等等。”主治医生说。</p>
“结果呢？”蒋衍问。</p>
主治医生到此，却先打量他们两个：“你们与患者是什么关系？”</p>
“我们都是患者的朋友。”伸手在口袋里取出军人证件给主治医生看了下，“这是我的军官证。我们和患者都是军人。其实，我们有想过把患者直接送到部队医院的。但是，患者的表弟，先一步把患者送到了这里。”</p>
只见这证件印章清晰，主治医生无疑，坦开道：“如果是外伤，对伤科来说，部队医院比地方医院优势大，是不错的选择。”</p>
“你意思是说她这情况已经严重到需要进一步送大医院住院治疗吗？”听出言外之意的蒋父，着急地插话进来问。</p>
“CT检查，X光片，暂时都未能检查出具体病因。但临床检查体征，充分显示，病人腰部以下，即两腿的反射神经消失。这种渐进性神经麻痹的原因，一时不好做出医学解释，需要进一步调查。如果你们有更好的就医条件，我们医生当然鼓励你们将病人转院。”</p>
蒋父和蒋衍，都没有马上答话。</p>
主治医生建议他们：“我到现在都没有见到病人的直系亲属。你们是不是该与她的家人进行联系呢？毕竟病人现在的情况，已经和昨晚上的轻伤完全不同了。”</p>
“我想问一句，医生，你对她的病因没法做出相关医学推测吗？”英眉下的英眸，卓越的沉稳，“比如，是因为外伤的关系，还是因为疾病的关系？”</p>
“我觉得你可能学过一点相关医学，才会说出是由于外伤还是疾病这样的疑问。”主治医生道，“但是，现在就手头上掌握的检查结果来看，暂时无法判别。没有明确的诊断，我们最多能对患者采取的治疗，除了补给营养，无从下手。”</p>
看得出，这医院和医生，不是拿话搪塞他们。</p>
“谢谢你，医生。”蒋衍果断起身。</p>
与父亲离开医生办公室。</p>
蒋父一筹莫展：“阿衍，我看，虽然蒋玥交代说不要通知她的家人，但到了这个地步，已是纸包不住火了。还是，先联系上你义父，你向你义父说明这件事经过比较好。”</p>
“我有这个准备的。”蒋衍一口答应。</p>
扶住额头，蒋父想不通：“你姐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出这种意外呢？”</p>
为什么？</p>
在事情发生时，事情发生后，蒋玥对这事的解释，疑点过多。</p>
比如，说是两人不期相遇，没有约好的。可是出事的时间，在午后大家休息的时段，两个女人，两个都没有午后散步习惯的女人，突然都到野外散步去了，不是件奇怪的事情吗？</p>
“爸，我相信这事不是姐做的，以姐的为人，绝不可能推她下山。”蒋衍毫不犹豫。</p>
“你我信阿梅，为情理之中，可是要别人信，就得拿出铁的证据。”蒋父一手，指出这其中的致命处，“现在证据都不利于阿梅，你说怎么让人相信阿梅是无辜的？而且，如果她真是残废了，她的家庭，阿梅的家庭，可都是毁了。”</p>
所以说，从情理上讲，把蒋玥的伤治好与调查事情起因一样重要。</p>
走到病房门口，遇到了秦少。</p>
“你朋友呢？”只见秦少一个人，蒋父蒋衍自然问一句。</p>
“哦，他先走了，有事。我总不好留他在这里，他自己有自己的事要做。”秦少挑挑眉，“我听护士说，你们刚去医生办公室了。我姐的检查报告出结果了吗？”</p>
“这——”蒋父刚张口，稍微地滞住。</p>
蒋衍接上：“医生说检查结果暂时检查不出问题。”</p>
“什么？！我姐的脚都这样了，他们好意思抵赖说我姐的脚没事，他们怎么当医生的？”秦少义愤填膺的，攥拳头。</p>
“就因为这里检查不出来，我们想和你们商量下，把你姐送到更好的医院去。”蒋衍一边按兵不动地说，一边留意秦少的一举一动。</p>
秦少倒也不知怎的，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我也想清楚了，表姐说什么都不通知家里人是不行的，我是替不了表姐家人做这个主。”</p>
“那这样，是你，还是我们，联系你表姐的家人？”蒋父就此询问他的意思。</p>
“我已经打电话给我舅父了。舅父现在在赶来的路上，不是今晚，就是明早到。”</p>
秦少的话，意料之外，将了他们一军。</p>
蒋衍的眸里顿时一道犀利的剑光，打在秦少看起来有些得意的脸，。</p>
不用想，据蒋中海到达的时间推断，秦少打给蒋中海的电话，是在昨晚上抵达县城，他们没能追上的时候已经打了的，却假惺惺地一再配合说蒋玥说不联系家人。</p>
蒋父一拍额头：心知这梁子，恐是要结上了。</p>
他们主动支付医药费等诚意，并不能取消对方的敌意。</p>
“你们还要进去看我表姐吗？”秦少推开门，有意勾着眉角说。</p>
不管怎么样，如果他们现在因此与受害者家属闹了脾气，到时若受害者反口要告蒋梅，吃亏的，仍是他们。</p>
他们现是受制于人。</p>
蒋父忍了下来，拉下儿子的袖口。</p>
面对秦少，蒋衍嘴角一咧，笑：“你表姐要休息，我们明天再来吧。”</p>
作罢，转身就走。</p>
看着他们两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秦少进门后，嘭的甩了门，对躺在床上的蒋玥说：“瞧他那副德行，表姐，值得你花这么多年的时间在他一人身上吗？”</p>
“你不懂。”蒋玥沉沉稳稳翻着手里的杂志。</p>
“我怎么不懂了？”</p>
蒋玥对他抬头，高深莫测地一笑：“瞧你急躁成这样，怎么办大事呢？”</p>
住在县城里一家旅馆的温媛发现，自从杨修到达县城接到一通神秘来电后，就此打消了去蒋玥病房里探查的意向。</p>
到了今晚上，杨修对她说：“你不是想回学校吗？明早我和你一块走。”</p>
“不等着看结果了？”温媛扬扬眉。</p>
“没有必要。”刀眉一竖，简单四个字，干脆利落。</p>
想是出了什么问题，低头的咀嚼，他口中意味之外的字句。</p>
低沉的男子嗓音，掠过她耳畔散发阵阵寒气：“我知道是你把信息发给蒋梅的。但是，我劝你把你的嘴巴缝上，这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事。”</p>
抬头，圆圆的眼珠若面黑暗的镜子，看着他。</p>
他嘴角是浮现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神情：“不照我的话做，后果有你等着。”</p>
如今她并非那个被杨乐儿一吓全身发抖的女孩，佯着瑟缩：“我懂了。”</p>
蒋衍与蒋父回到旅馆。</p>
“爸，刚饭吃一半，我让快餐店给我们送碗面条，怎样？”蒋衍问老父亲意见。</p>
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的蒋父，听到他这话，无意中联想起小儿媳蔓蔓说：“蔓蔓做的面条，那是天下第一好吃。”</p>
应说蔓蔓做的面条不像平常店里那些，不辣，清淡，很消火。</p>
“爸。”蒋衍咧开一排白牙，“你想吃蔓蔓做的，还不简单？过两天回家，就能吃到了。”</p>
“是啊。”蒋父后悔向儿子提起蔓蔓了，换掉鞋子，走去洗手间。</p>
拿起父亲搁在桌上的手机，蒋衍翻找记录，没见有媳妇或是陆家人打来的。看来这信号未通。</p>
窗口被一阵风刮开，洒进凉凉的几点雨丝。</p>
雨，是从山里下到了县城。蒋衍不知道陆家村下不下雨。</p>
心头这里挂挂着：不知道媳妇和孩子怎么样了？</p>
山里的雨，从那时候下起后，一直没有停。</p>
姚子宝的夜光表，勉强在漆黑的山里露出两条指针，指向时间：六点。</p>
越到晚上，救援工作开展越难。</p>
现在，他们自从车被盗之后，是在这里等待人来有一两个钟头了。期间，他们经历了诸多自救的努力。比如，陆欢将几个翻滚在泥水里的行李箱拉回来，一个个试图打开，想从里面找点更厚的衣物。汪芸芸自称自己没有带厚衣长裤，不然不会借蔓蔓的衣服穿了。</p>
温家人锁箱子，不是用密码的，直接是用锁头，防盗的大锁头。</p>
眼看夜里黑成这样，道不定要在这里过夜。</p>
有这么多人陪着，汪芸芸仍感到浑身止不住的发抖。</p>
姚子宝找出了随身携带的多功能瑞士军刀，在陆欢拉回来的最大的行李皮箱上，用刀子切割最外层的皮，最终被他们割开了一条长口子。掀开后，再割里头的布。</p>
汪芸芸知道这行李箱是张秋燕的，不过张秋燕她们能弃他们生死不顾，他们割她的行李箱合情合理，因此并不出声阻止，倒是恨不得把这一群人的行李箱全割了。</p>
打开张秋燕的行李箱，挖掘里面的宝物，收获大出他们的意料。</p>
食品有了：罐头，饮料，巧克力，饼干，连吃零嘴的梅子都有。</p>
衣服有了：厚实的几件运动衣，张秋燕身材庞大，衣服给他们穿都绰绰有余。这会儿，他们也不会介意是男是女的衣服。</p>
衣服有，裤子当然有：虽然张秋燕矮，裤腿短了些，反而在雨天里更方便，水不沾裤脚。</p>
他们盼来的工具：伞、雨衣、手电筒、打火机。</p>
姚子宝不忘在艰难时刻自娱自乐，道：“她这些东西都是为我们准备的，难为她不辞辛苦从家里带到了这里。”</p>
汪芸芸见了这些东西则是啐一口：有这些宝贝，当时大家遇难时，怎么不见张秋燕拿出来贡献，尽是舍不得自己的东西。</p>
“姐，吃点东西。”陆欢先找到瓶牛奶，拿到蔓蔓面前。</p>
坐在最里面的蔓蔓，如只刺猬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浑身带刺似的，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p>
“姐？”陆欢担心地弯下身子来。</p>
姚爷的手先伸出来，接过他手里的牛奶瓶，说：“现在最主要是要升点火。”</p>
“有了雨伞和雨衣，我和宝儿准备拿手电筒，到这附近找找干柴。”陆欢卷着袖筒，准备大干一场。</p>
可姚爷没有答应，狭长的睐眯着，望大岩石外头犹如倒盖的黑锅的天：“现在天黑风大的，你们走到外面去不安全。要是不小心摔了更麻烦。就这里的东西，比如没用的衣物，拿出来烧。”</p>
姚爷在关键时刻，可比温家人狠多了。</p>
你们不是偷了我的车吗？我只好烧你们全部的东西取暖。</p>
这个主意两小伙子乐于执行，不会儿，就把那些女人花花绿绿的衣服，弄成一团烧。然后，皮箱里面的纸盒布料，都被他们拆了拿出来烧。</p>
火苗虽不大，好在有火，有点明亮和温暖了，最可贵的是能给人带来希望。</p>
汪芸芸心里有些安实了，坐在火边，偷偷伸展手脚，偷偷斜着眼角偷窥美男子。</p>
比起两个毛孩似的小伙子，姚爷是一枝独秀，搁在哪里都是一枝花，什么叫做最美的花，是无论静止时或是动作时，都是一幕令人印象深刻的美景。</p>
始终坐在蔓蔓身边的姚爷，把牛奶盒子撕开个小口子，牛奶倒在保温瓶盖子里，靠近火热会儿，自己试了口，再放到蔓蔓手里：“喝一点。”</p>
动作、语气，温柔至极。</p>
汪芸芸光是看着，心尖儿都一跳一跳的，脸蛋都要一红一红的。</p>
接过牛奶的蔓蔓，手心抖了抖，没能握紧。</p>
温暖的掌心连忙在下面接住，同时把她的手一握，眉不禁皱了半分：“冷是吗？”</p>
蔓蔓身上腿上，全身，都裹着最厚的衣服，从陆家里面借来的毛衣都穿上了。然心里的害怕，让她不自禁地抖。</p>
孩子。</p>
孩子千万不要流掉，不要离开她身边。</p>
纤细的指尖，丝丝的哆颤，传到他掌心。</p>
他两只手合起她的手，给她捂起来：“囡囡，你听我说，听姚大哥的，有姚大哥在这，什么事都不会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