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色躺在床上，没去看她那张脸，自也没有发现她情绪不对，自顾自道：“就按昨天那样画就行了，把眉毛画粗点儿，这样显得精神，额上的红印大一点儿，人说开门红，脑门上点红，吉利，也喜庆！”</p>
画的越丑，别人越不会留意她，老鸨不会打她的主意，客人也不会揩她的油。虽然在尘色心里，千凰还算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是，他就是不想让她那双干净的眼睛，染上任何污点。那双眼睛，也许经历过伤痛，但是，里面斗志不灭，坚韧不屈，这让她那双眼睛显得格外美丽。</p>
在这样的脏污之地，她的眼睛就像两股清泉，净化了浑浊的空气，也能让他呼吸得顺畅一些，这是尘色给自己帮她的理由。他自认不是好人，也不想当好人，因为好人都不长命，所以，还是当坏人好了！祸害遗千年，凡事为自己。</p>
闻言，千凰真想把手里的盆子扣在他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孔上，这说的是人话么，简直是把他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p>
久久没得到回应，尘色抬头，见她那张黑如锅底的脸，不禁拉长了脸，“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画，晚了，客人都要上门了，看见你那张丧门星般的脸孔，还怎么喝花酒！”</p>
千凰瞪着他，磨着牙齿道：“你下个月要是不加工钱，姑奶奶就不干了！”</p>
她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歧视过她。她从来没觉得她张得多么美丽，但是，绝对说不上丑，为啥到了他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入目！你看不上姑奶奶，姑奶奶还看不上你呢！做男人刻薄成这样，真够可以的！你最好别答应加工钱，一拍两散，省的姑奶奶在你这受气。</p>
谁知——</p>
“那就加吧！”尘色转回目光，显得很没所谓，这件房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很名贵，他还不是想摔就摔，他不差这点儿银子。就是看着她那副受气包子的样儿，自个儿又憋闷，故而想捉弄捉弄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悲伤是可以转移的。当你不开心的时候，找个比你郁闷的人，你就会觉得很开心了！她要是不伤心，就把她弄伤心。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需要做什么好事儿。</p>
尘色的首肯，反倒让千凰措手不及，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难不成是怕她走了没人给他干活，她看也是，怪不得他缺使唤丫头呢，一定是别人受不了他刻薄的个性！好不容易找到她这么个苦命劳力，他自然得给点儿甜头拴牢了！</p>
本来也就是在气头上说的，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千凰决定暂且忍一忍，一切，为了银子！</p>
接下来，千凰还是按照尘色的吩咐，将自己化成了大粗眉，外带眉心一点红。点红的时候，千凰本来点红豆大小，也是不想太引人注目！谁知，尘色一个劲儿的说不明显，不喜庆，在他一声大过一声的催促下，最后，额上的红点便成了拇指盖那么大！</p>
千凰一照镜子，真有一种拿锅盖砸头的冲动，太特么丑了！</p>
最终，千凰还是在尘色的淫威下，屈服了。</p>
主子，是大爷！</p>
接下来，千凰便开始了伺候尘色的日子！</p>
尘色基本上每天都接客，其实就是客人付几百上千金株来他的房间里座一座，喝杯酒，聊个天！千凰在一旁看着，真心觉得这钱赚的太容易，也太便宜他了。要知道，客人连他的手指甚至是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碰过啊！虽然他们很想，但是尘色不让，他们就不敢。</p>
尘色接客的时候，大多是笑着的，这种笑，绝对是千锤百炼过的。不需要笑的太灿烂，也不需要太谄媚，很轻松，却很漂亮。也不需要笑的太多，基本上，客人说那么十几句，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时候，尘色给这么一点儿反应，对方就很满意了！要是说上那么一两句，客人绝对就心花怒放了，再碰碰杯子，对对眼儿，对方的魂儿都要被他勾去了！美人，就是有这种魅力。</p>
事实上，尘色只是模式化地对待客人，根据客人的难度系数，来决定花多少功夫！千凰在一旁，看的多了，也知道他根本没对客人上过心。虽然总是保持着完美的笑脸，时不时点一下头，或者模棱两可地答两句，事实上，对方说的话语，他一句也没放在心上！</p>
而那些客人，一掷千金，是因为喜欢他，也不舍得去为难他！他们只想看他笑，听听他如珠如玉的声音，看他举杯饮酒时，优雅又魅惑的样子，看晶莹的酒水淌过他的嘴角时，那份让人干渴的画面，享受一下顶级头牌带给人的冲击。虽然，不一定能吃得到，赏心悦目也足够了！因为，迄今为止，还没人得到过他，连城主也未能，他们乐意见到冰清玉洁的绝代尤物。大家都得不到，大家都是平等的。</p>
尘色说，他只卖笑，倒是真的，因为，他除了动动嘴皮子，几乎没有在客人面前表演任何才艺！千凰也没在他房间里看到一把琴或者一支萧。人间的清倌，不卖身，总要有一项出众的才艺才能撑起她的身价，否则就只有躺在男人的身下。</p>
千凰就问他：为什么不弹琴跳舞？</p>
谁知，尘色反问，语气高傲又嘲讽：我又不是乐伎，干嘛要表演？</p>
千凰无语，暗想，他压根就不会任何才艺，似乎除了一张脸，几乎一无是处。不过，仔细想想，他光靠笑容也能混到头牌，也是他的本事。</p>
能在酒色浓郁的青楼之地，能活出一片清净地的，只怕也只有尘色了！</p>
尘色在客人面前，话不多，因为懒得说，但是，说出的每句话都极有分量，且分外讨人欢心！不得不说，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以他的聪明和人气，若是有心对付一个人，很容易俘获对方的心，只要他肯付出那么一点点真心，对方一定会对他死心塌地，他自可离开这个鬼地方。</p>
偏生，他就这样一直不愠不火地过下去，看的出来，他厌恶这个环境，也厌恶陪酒卖笑。却安于现状，不做丝毫离开的准备，千凰对此很纳闷。</p>
尘色的客人大多都是男人，嫖妓的女性到底要少一些，也不是说没有，例如，魅姬。不过，她极少来青楼找尘色，大多是要尘色去她的宫殿，大人嘛，就该有大人的样子，嫖也可以要求上门服务。但是，魅姬召尘色的次数不多，一月也就两三次。千凰来了没几天，自也没有机会见到魅姬！</p>
魔界对于美色的追求，可以说是百无禁忌，这第一楼里，既有妓女，也有男倌。不过，长得漂亮的男人毕竟少，这楼里的男女比例是一比五。而整个楼里，一百多个人，只有尘色是不卖身的。其他的人，失去了修为，或者修为低微，在老鸨和客人的强势下，根本没有过多的选择！因着大多是魔族，体内也带有魔性，客人们**很强，手段也很粗暴，楼里隔三差五就要死一个人。但是，每天新进的也不少，这些人，有一部分是为了讨生活，一部分是被仇家废掉修为后送进来的，还有的是落到人牙子手里再卖进来的，大多是女人居多。毕竟，长得漂亮的男人不多，千凰之前遇到的那些，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丝毫没有可比性！</p>
千凰看她们，有的衣裳褴褛，有的浑身血污，都是下盘虚浮，羸弱不堪，一看就是被人折磨过的。到了这里，有的要死要活，不肯就范。老鸨可是个狠角色，穿红带缕绿擦厚粉，折磨人的时候，脸色特别狰狞，手段特别毒辣。千凰亲眼看到那些人被老鸨子关进黑屋子里，不多时，里面便传来野兽以及女人的尖叫声。</p>
很快，就有人嚷着要出来，并且承诺听话，听声音。应该是极度惊恐！</p>
进去的时候是十个人，出来的是八个，还有两个死在里面！</p>
后来千凰才知道，屋子里的魔兽被人喂了春药，这些负隅顽抗的女人被关进去，后果可想而知！魔兽的身躯一般比寻常人大一两倍，对女性带来的痛苦也是极大的，那两个人在遭遇那种事情的时候，就是觉悟得太晚，才当场暴毙！拖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是鲜血！</p>
剩下的八个人，有两个当场疯了，还有六个虽然觉悟了，因为先前的顽固，被安排接一个月的下等客人！那些人粗暴又没人性，熬不住，很容易死人的！</p>
其余的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吓都吓傻了，老鸨质问的时候，先前反抗情绪高涨的女人们，如今个个低着头，老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毕竟，没人想死的那么凄惨，接客总比被魔兽**而死强的多！说不定，遇到一个有钱人将你赎出去，日子就好过了！</p>
那两个被**而死的人，尸体被扔去喂了魔兽，还有两个疯癫的人，后来治好了一个，继续接客，剩下的那个，依然喂魔兽！</p>
那时候，千凰在院子里，听着调教室里传来的凄厉声音，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而周围的人，似乎都习惯了，居然能在那么凄惨的声音中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p>
而后，千凰回到房间，见尘色躺在榻上午睡，似被噩梦惊扰，微微蹙着眉，显得不太安宁！千凰忽然有点儿同情他，忍不住上前给他披衣服，这份关心倒是显得特别真诚。</p>
虽然尘色现在风风光光，也不用出卖身体，但是，当初进来的时候，长得那么漂亮，又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又遭到了多大的恐慌和威胁，乃至于吃了多少苦。</p>
光鲜的背后，总是藏了无限的悲苦，犹如一将成名，万骨成枯！</p>
想到此，千凰也不计较他平素的刻薄，愿意包容他，甚至感激他。她忽然有些儿理解，他让她化妆的初衷了，掩藏了她的容貌，又有他的庇护，她才不至于沦落成跟那些女人一样的命运！他总是故意表现出刻薄的样子，说到底，也不恶毒，比起其他人，甚至算得上善良了！</p>
但是，让她不解地是，他既然有维护她的心思，为何不干脆将她送出这个牢笼。是害怕她在外面生存不下去，还是，他太寂寞，需要一个人陪，而那个人，恰好是她而已。</p>
再说尘色的洁癖问题，让千凰很无语！</p>
尘色很爱干净，干净到有些病态，甚至比灼华还要严重，这种毛病在涉及客人的时候，分外明显！</p>
例如，每次有客人来此，过后，尘色都会要求千凰用熏香将屋子熏半个时辰！那种熏香味道很重，重的有点儿呛鼻。千凰觉得根本就没必要，且那些客人们都穿的体体面面，身上也没有怪味道。但是尘色很介意，一个劲儿地说脏，千凰只有捏着鼻子熏香。</p>
这还不算，即使客人只是喝了一杯茶，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千凰还必须按照尘色的要求，将桌布都撤下来，换上新的。屋子里铺了地毯没法擦，也没法洗，尘色没办法，用熏香一起消毒了！但是，走廊的一块儿地，尘色都要求用抹布擦干净！注意，不是拖，而是用手擦！好歹这块儿是尘色的地盘，平素也少人来，否则，踩得多了，脏了，她真要累死不可。</p>
尘色接客的时候，有专门的杯子，用掉之后，就会扔了，因为，客人和他碰了杯！平素，他都是拿自己最钟爱的一套印花瓷杯喝茶，客人来了，他立马将杯子收起来，客人要是看见了，想用这套杯，尘色也不许，他总有办法将客人哄得团团转，即使提出再无理的要求，客人也会答应她。筷子和碗也是，接客的时候，用的是一套，客人一走，他立马让千凰重新整一份上来，换副碗筷好菜肴，慢慢吃！在陪客的时候，他基本上不动筷子的！</p>
千凰发现，尘色的性格，是很表里不一的。客人在的时候，他脸上总挂着那种浅浅魅惑的笑容，真真是迷死人不偿命，冷艳中带点儿高傲，说起话来，轻中带柔，却不显女气，无形中流露出的亲和，又恰到好处地化解了他那份冷傲。种种气质融合在一起，让人心生向往，又不敢太过轻浮，生怕唐突了美人！</p>
但是，客人一走，他立马拉长了脸，走路也踏得很重，生气的时候，还喜欢摔东西！竖着眉，瞪着眼，数落对方的种种不是。先前说人家身广体胖，才能腰缠万贯，如今变成了肥肠满脑，庸俗不堪！先前说人谈吐风雅，让人耳目一新，如今却成了狗嘴吐不出象牙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