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若想嫁得良缘,该规矩些,收收性子。”
玉石相激的音质,珠圆玉润,每个发音都甚准,沈筠曦张口就想反驳:
“又不是嫁你,干卿何事。”
却一时恍神,她太久不曾见过萧钧煜,上一世,自萧钧煜不顾她的意愿,娶了孙霞薇做侧妃,她便不愿搭理他,不愿听他讲话。
萧钧煜见沈筠曦难得乖巧,以为她听进去了,想着沈筠曦一年多对他痴心一片,自己近来屡屡因她恍神。
萧钧煜深思片刻,面色微微有些舒缓,抬眸睨了一眼沈筠曦,菱唇微掀:
“孤不喜张扬。”
他还未说完,便被沈筠曦脆生生截住了话头:
“太子殿下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萧钧煜面色攸得转冷,狭长的眸子锁住沈筠曦:“沈姑娘此话何意?”
他周身气质矜贵,长年养尊处优,位居高处,心中不虞,只是淡淡一瞥,便如千钧万钧的力道压下,让人喘不过气,如坠冰窟。
沈筠曦亦是觉得周身一凉,却气不过,她上世傻,栽到了萧钧煜身上,重来一世,可不会。
沈筠曦屏着呼吸,鼓着软腮,乌溜溜的剪水明瞳瞪得圆溜溜:
“太子殿下哪只耳朵听我说想嫁给殿下?幻听,还是臆想症?大病需就医,莫误了时辰,否则——”
她水眸凉凉得扫了眼萧钧煜,突得冷笑一声,淡淡收回眸子。
她明眸皓齿,唇红齿白,一颦一笑灵动惑人,丹唇开开合合,却让萧钧煜脑袋一瞬嗡鸣。
他贵为太子,十八年来,从未有人敢对他对此放肆!
萧钧煜垂在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隐隐跃动,他薄唇抿成直直的弧度,凤眸深若寒潭,紧盯着沈筠曦,一字一顿,声音降到了冰点:
“沈姑娘,覆水难收,话不可乱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沈筠曦才不怕他,一对水瞳与他漆黑的凤眸相对。
这里不是紫禁皇城,盛朝民风开化,沈筠曦对萧钧煜心里没了念头,便也没了畏惧。
若是以前,萧钧煜英眉一蹙,她便心尖揪着,心里千回百转,九曲回肠反复惦念、思忖他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周遭的空气凝滞,他们两人四目相对,似有无声火花四溅,福明吓得冷汗琳琳,两股颤颤。
见沈筠曦鼓着雪腮要开口,福明忙凑在沈筠曦跟前小声劝道:“沈姑娘你少两句,你的心意,太子殿下一直看得见。”
福明在萧钧煜跟前屡次帮着沈筠曦说话,也不过是自幼服侍萧钧煜,看出了萧钧煜疏冷淡漠的外表下对沈筠曦的一丝不同。
这话说得!
这还心意看得见,那若看不见,不得磨搓死她。
沈筠曦淡淡睨了眼福明,又斜斜扫了一眼萧钧煜,胸腔微震,嗓子里溢出一声冷嘲,黑白分明的潋滟水瞳瞪着萧钧煜:
“太子殿下放心,我就是去做道姑,也不会想着嫁至东宫嫁给你。”
空气骤然沉默。
“沈筠曦。”萧钧煜面色霜冷,声音从齿缝中泄出,让人胆寒。
幽邃如深潭的凤眸,眼底隐隐幽光闪烁:“有些话,说出口便收不回。”
“太子殿下若没听清,我再说一遍。”沈筠曦与他剑拔弩张,两片莹润饱满的丹唇相碰,浑不在意道:“我就是去做——”
“沈姑娘!”“沈姑娘!”
福明一声急唤,遥遥也传来一声柔和的轻唤。
沈筠曦抬眼去看,是二皇子萧和泽和云巧南晴从大雄宝殿出来,正唤着她。
沈筠曦朝他们招了招手,再回眸,眼前碍人眼的萧钧煜已经没了踪影。
“姑娘。”云巧、南晴小跑着到沈筠曦跟前,一个绕着她转,一个上下在她身上反复确认:“姑娘没事吧?”
“沈姑娘,刚那人……”萧和泽抿了抿唇,喉结朝下滚动,顿了一瞬,声音里带了几分忐忑:
“刚那人是皇兄?”
“我没事。”沈筠曦拍了拍云巧、南晴的手安抚他们,又转身朝萧和泽不以为意道:“是。”
见她面上情绪不太高,萧和泽指尖微颤,想问不敢问,垂下眉睫。
倏尔,萧和泽抬眸,面上挂着清清浅浅的笑容:“我准备了纸鸢,沈姑娘,我们一起去后山放纸鸢吧。”
沈筠曦眨了眨眼睛,仰头望天,蔚蓝的天空正有几只纸鸢在翱翔,远了些也有星星点点,自由自在。
沈筠曦轻轻点了点头,萧和泽心里长舒一口气,眉间的笑容浓了几分。
……
隆福寺,后山。
隆福寺建于西山之巅,后山有大片平整的山地,坡度起伏平缓。
三月的春风暖人,茵茵绿草上欢声笑语,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一起,或站或坐,或奔走嬉戏。
沈筠曦牵着一根细线,莹白如玉的手腕一扬一低,手缝间牵出一根长长的丝线,自下而上,连接云端,上头牵着一只五彩的鸾鸟纸鸢。
东风迎面吹来,携着淡淡的青草香,裹着零星几片浅绯色的桃花瓣,沈筠曦牵着手里的纸鸢小步奔跑。
纸鸢迎风而上,遥指九霄,在蔚蓝色的高空展翅翱翔。
翩跹的裙角、旋转的落英,沈筠曦随着纸鸢一同翩翩起舞。
她张开手臂,闭着眼睛深呼一口气,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胸腔里瞬间盛满了春天的味道,是生机勃勃的春日,朝气勃勃的春天。
是未来可期!
沈筠曦转身,眼波流动,顾盼神飞,回眸一笑胜星华。
萧和泽愣在原地,他手掌抚在自己的心口,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他仿佛看到了仙子下凡尘。
突然,手中的线猛得一松,看着纸鸢歪歪斜斜要往下落,沈筠曦蛾眉颦蹙,语笑嫣然:“你们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