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范先生乃是他父亲沈昶最信任的幕僚,真名范懿,职责为沈昶出谋划策,貌似顺便还兼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平素神龙见首不见尾,算是沈阀最神秘的人物。
范懿双手拢在袖口中,容貌老实,此刻眯着眼一笑,更显憨厚,说道:“二公子,阀主请您立即过去。”
“知道了。”沈烨意兴阑珊,随范懿来到灵堂。
此刻沈昶浑身缟素,已将做法事的僧侣道人驱赶出去,正独自跪坐在蒲团上,望着盛放沈檀尸体的棺椁怔怔出神。
范懿在沈昶几步外停下,欠身道:“阀主,二公子来了。”
沈昶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范懿走后,沈烨接过一旁下人递来的粗麻布系在腰上,而后跪坐在沈昶旁边的蒲团上。
父子俩默然许久。
沈昶率先开口说道:“你与北齐督监院院长交好,怎的以往从未听你说起过。”
没想到父亲叫自己来竟是为此事,沈烨迟疑片刻,说道:“去年月桑学宫举办舌儒学宴,孩儿应邀前去乾雍城,那时的陆兄,还不过是一介布衣,以诗词文章惊艳天下,被誉为谪尘诗仙,父亲素来反对孩儿死读书,亦厌恶孩儿同文人才子交好,孩儿故而没有提及。”
“谪尘诗仙……谁又能想到,诗仙竟也沾染上了世俗之气,不仅进入了官场,而且还成为了北齐权势滔天的督监院院长、在李氏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当朝新贵!”沈昶冷哼一声,说道:“这姓陆的否极泰来,原本就非一介布衣,你难道就不知,他曾为一品武侯?”
沈烨淡然道:“孩儿与陆兄君子之交,他是布衣也好,武侯也罢,孩儿只知道,他是孩儿的朋友。”
沈昶猛然扭头,目光如刀子般,死死盯着沈烨。
沈烨面不改色。
气氛紧张许久,沈昶忽而一叹道:“文人的归宿,终究是朝堂!烨儿,我知你才华出众,远甚于你大哥,从前为父那般对你,其实并非是厌恶于你,而是恨铁不成钢。你的好朋友有谪仙之名,尚且凭借满腹才华成为北齐权臣,烨儿,你应当明白,英雄,是需要有用武之地的,不然只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罢了!”
若是换做以往,沈烨定当与他这位父亲辩驳几句,可经过这场祸事,他实在是心灰意冷了。
沈昶淡淡说道:“你大哥死了,你便是未来沈阀的希望,沈阀终究是要交到你的手上,不管你愿意与否,这都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你不能推辞,还要尽心竭力,维护沈阀所有的权势与地位,更要发扬光大,使沈阀更加壮大起来。为父相信,以你的才华以及能力,定然不会辜负为父的期望。”
沈烨木然道:“都听父亲的。”
瞧他情绪低沉,沈昶面容闪过一丝恼怒厌恶之色,沉声道:“陆沉在北齐位高权重,而为父今日一看,只觉此子确非等闲,其在北齐,今后还不知会成长到何等地步,你有这样一位朋友,莫要不以为意,切要与其搞好关系,兴许以后能用得上也说不定。”
听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利用”二字而已,沈烨终于无法保持缄默,说道:“孩儿与陆兄相交,是因志同道合,一见如故,岂是为倚仗其权势,或是为利用。”
沈昶缓缓起身,望着灵位上朱砂写就的鲜红名字,冷笑道:“你还是嫩啊,看来为父以后得慢慢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