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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坦驹岭(1 / 2)

 有关知识:1、坦驹岭(今巴基斯坦北部达尔科特山口)坦驹岭山口,海拔4688米,是兴都库什山著名的险峻山口之一。登临山口,必须沿冰川而上,别无其它蹊径。这里有两条冰川,东面的一条叫雪瓦苏尔冰川,西面的一条叫达科特冰川,冰川的源头就是坦驹岭山口。这两条冰川长度都在10千米在以上,而且冰川上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墙,裂缝如网,稍不注意,就会滑坠深渊,或者掉进冰川裂缝里丧生。1913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勘察了一千年前高仙芝先生行军路线后,评论曰:“数目不少的军队,行经帕米尔和兴都库什,在历史上以此为第一次,高山插天,又缺乏给养,不知道当时如何维持军队的供应?即令现代的参谋本部,亦将束手无策。”又叹曰:“中国这一位勇敢的将军,行军所经,惊险困难,比起欧洲名将,从汉尼拔,到拿破仑,到苏沃洛夫,他们之越阿尔卑斯山,真不知超过若干倍。”</p>

2、阿弩越城为今rì之克什米尔古皮尔斯镇,娑夷河(疑为古皮尔斯北之河)上有藤桥曰娑夷桥,该桥一箭距离,修之一年方成,是小勃律为方便吐蕃西进修建。这里就是赵陵飞箭shè吐蕃帅旗的地方——</p>

狂风怒号,飞沙走石。</p>

黑云翻滚,乾坤肃杀。</p>

顷刻间,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横扫了整个婆勒川大地,奔腾的雨水在大风中洗刷着沉淀的血污,翻着气泡的黑红sè水流汇成小溪,哽咽着流向湍急的婆勒川,没有血sè的尸体和残肢在水中泛着令人心悸的苍白……。</p>

“八月的小勃律,居然还有这样的大雨。”监军边令诚在连云堡的宫殿里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串红玛瑙项链,思付着该不该把这成sè上佳的玩意送给远在长安的高力士,“真是邪门!还说要去翻越坦驹岭,高仙芝这个高丽奴才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p>

“大人,这雨来得确实蹊跷,且小人夜观天象,见黑煞星暴涨,yīn气漫天,是为大凶也!远征坦驹岭,咳,我怕是凶多吉少啊!”接话的是术士韩履冰,边令诚是个极为迷信的人,又贪念长生之术,走到哪都带着这个号称能未卜先知,神通广大的能人术士。</p>

“哼,反正爷爷我是不去的!”边令诚将玛瑙放下,又从财宝堆里拣出一樽镶嵌明珠的象牙酒杯,放在眼前转来转去地鉴赏,“高仙芝要去自己就去吧,他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天郎去做前锋,嘿,也亏他想得出来!”边令诚似乎想起一件什么事,他停住酒杯歪头想了想,“李天郎?恩……。”他终于想起了5年前的那封密诏,那是他在朝廷的大靠山,骠骑大将军,渤海公,大唐玄宗皇帝身边的近臣高力士亲自遣人交给他的,这个李天郎好象来头不小,玄宗皇帝亲自在诏书上叫他严密监视之,要“不可授之权,不可使之归,战于安西,生死天命。”奇怪啊,高公公要除掉象李天郎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可怎么就将他放逐西域充军就此了之呢?听说当今宰相李林甫也有关于这个李天郎的密信送高仙芝,连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都蒙在鼓里……。</p>

边令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里冷笑不已,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搞出什么名堂。高仙芝要去卧冰啮雪爬那个鬼山,就让他去吧,他有兵权嘛,胜了,是爷爷我监军有方,功劳油水不可能没有一份,败了,嘿嘿,那是高仙芝刚愎自用,不听人言,该他倒霉!那个李天郎要是命大还能活着回来,也可以另外找机会收拾他!“大人,该服金丹了!”韩履冰乖巧地递上丹药和清水,两眼骨碌碌地转动,揣摩着边令诚的心思,“大军远征劳顿,大人为大唐社稷,在塞外rì夜cāo劳,可要多多保重!小的也只能用这点本事替您老肝脑涂地了!”</p>

“你倒会拍马屁,”边令诚展颜笑骂道,“你肝脑涂地,看见个死人都筛糠,真要见到肝脑,你还不吓死了过去?”</p>

“我那有大人那样的胆魄,亲自监斩那些吐蕃人,当真镇定若闲,豪气千云,非常人所及!”韩履冰愈加把马屁拍个十足十。</p>

“哼,高仙芝要和我比狠,嘿!拿个李天郎来说事,爷爷总有和他算帐的一天!”边令诚仰头服下金丹,顺势躺在了牙床上,满床的金银珠宝簇拥在他身边,闪耀着诡异的光芒。</p>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p>

新近为奴的小勃律人在泥泞中心惊胆战地掩埋着遍地的断肢,尚未被冲走的粘稠血污吸引了无数的苍蝇,它们轰叫着舔食着丰盛的大餐。察卓那斯摩嘴里喃喃有辞,他在为这些死去的人念颂佛经,超度亡魂。大唐对自己的敌人是毫不手软的,不管他是弱是强,和这样强大凶悍的大国的交手,结局迟早都是悲惨收场。不知道这支拥有“雅罗珊李将军”这样无敌战士的虎狼之师下一步将兵锋指向何处?他们会象今天屠戮吐蕃人一样血洗小勃律吗?他们显然做得出来,尤其是在遭到抵抗后,肯定会施以最严酷的报复……。小勃律倾国之兵不过3000,在连云堡就折损近半,况且连勇猛善战的吐蕃jīng锐在大唐军力碾压之下也是顷刻间便土崩瓦解,那小勃律就是人人皆兵,个个死战,也不可避免地将陷入死亡的深渊之中。察卓那斯摩痛苦地长吁一口气,旁边有小勃律人哇哇地呕吐起来……。</p>

胜利是任何人都渴望的,胜利的喜悦冲淡了所有人心中的血腥和哀愁,因此,心事重重的李天郎在胜利的欢腾中也不禁轻松了许多。战功显赫的西凉团正式整编入武威军,接受了jīng良的武器和丰厚的赏赐,士气大振。但是近400人的部队,在几经苦战之后,只剩下了223名肢体雄健,身心疲惫的战士。李天郎率部受命与贺娄余润的番兵营联合作战,崇尚勇士的西域豪杰们对这些汉人战士的到来表示了极有分寸的尊敬。在安西四镇中,番兵历来是非正规的辅助部队,他们大多来自突厥、铁勒、回鹘、吐谷浑、契丹、党项等胡族,且又分属极为驳杂的种姓,既有志愿从军的,也有战败归降的,既有姓阿史那的突厥贵族,也有名不见经传的胡人散骑。经过长年的征战,这些人和应召而来疏勒驻军、或者跟随唐军作战的葛逻禄、五识匿**队不同,他们已经没有了固定的归属,也彻底荒废了田园牧耕,完全变成了唐王朝的职业雇佣兵,每次战争的劫掠就是对他们作战的奖赏,他们以战争为生,也因战争而死。人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个个都是冷酷无情的杀手,骑shè是他们的强项,单兵作战能力可谓极强。但是他们的军纪、装备和训练均不及唐帝国正规的军队,整体作战力更是无法和武威军这样的汉军jīng锐比肩,这也是唐军在与无数胡族作战时往往能以少胜多,席卷西域辽阔疆域的重要原因。番兵也因此常被汉军轻视,尽管他们在历次作战中表现不凡,但委实被当着下等士卒,比当初的西凉团还惨,可以说是唐王朝廉价的炮灰。</p>

大唐军营,营火辉煌,酒香四溢,成千上万的篝火烘烤着无数的牛羊,将士们豪迈的喧哗彻夜不息。李天郎和马大元、赵陵却在帐中愁眉深锁,高大帅居然叫他们做翻越坦驹岭的前锋,这显然是继勒令攀登通天崖之后又一九死一生的任务。</p>

“我一时不忍,倒连累众弟兄了,”李天郎长叹一声,“大家随我出生入死,我却屡屡陷众人于绝境,叫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弟兄!这个什么鸟都尉,要来何用!”</p>

“大人何必如此灰心,这可不是你的风格!”马大元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大口酒,“大人在高大帅面前冒死谏言,救得连云堡数千xìng命,这等胆魄,军中几人能有?大人远见,我等粗人也是不懂,但却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大人带领我们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使得众兄弟,包括阵亡诸兄弟,个个都有极为丰厚的赏赐,军中哪个人现在还敢小看我西凉健儿?如果不是跟着大人您,我们死了也就埋没在三尺黄沙之间,那有这么痛快!”</p>

“就是!”赵陵抹抹油腻腻的嘴,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半截腿肉,“高大帅要差我们翻越雪山,我们尽人皆知,虽说那雪山险恶,众弟兄谁人又说个怕字?通天崖我们都拿下了,我不信我们就不能踏平那雪山!再说了,”赵陵狠狠地咬了一口肉,满嘴流油地说,“军令如山!反正不去也得去,不如亡命一博,那怎么说的,大人,你常说的那个?对,置于死地而后生!”</p>

“大人,弟兄们下面的事你放心,有我们和赵陵在,倒是您,”马大元眼里涌出湿润的目光,“高大帅一次又一次地为难你,如今又开罪于那个太监,加上番兵营之混乱,你可是步步艰难,面面险恶啊!”</p>

“马哥担心什么番子,谁他娘的敢不听李大人号令,我先一箭shè穿他的脑门!”赵陵将一块碎骨象shè箭一样吐进篝火里,引得“风雷”,“电策”不满地呜呜不已,马大元随手扔过去一块羊腿,两头巨獒立刻住嘴毫不客气地大嚼特嚼,“量他们也不敢!”</p>

李天郎勉强笑笑,端起了酒杯:“好了!大家伙不说这个!来!干!”“干!”“干!要死也先喝个痛快!”</p>

酒过三旬,马大元和赵陵醺然告退,帐篷里只剩下了李天郎,他斜坐在马鞍上,一手端酒,一手用引火的树枝在地上画坦驹岭的地图。下午张达恭和贺娄余润带来了一张地图,三个还研究了半天,却也没有个眉目。虽然前进路线大致确定,方向也一目了然,但神秘雪山上的路线和地势却无人知晓,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p>

帐门外有人说话,李天郎定神细听,是岑参,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正思量间,岑参已经微笑着掀开了门帘:“李都尉果然未眠!”李天郎止住跃跃yù上的巨獒,连忙站起身来相迎。岑参扫视了一下四周,又看看衣甲未脱的李天郎,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笑意:“看来高大帅确有先见之明啊!”</p>

“岑大人说笑了,将赴险境,何人得以安睡!大帅预料,未见高明!”李天郎索xìng放开胆子说话。</p>

岑参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李都尉倒是快人快语,怪不得招人横目,不过……,”他一指地下李天郎画的地图,“大帅说李天郎不是个束手待毙的人,也不会吓得寝食难安,他一定费尽心力在想怎么取得一次奇妙的胜利…….,嘿嘿!”</p>

李天郎冲岑参一拱手:“岑大人别卖关子,高大帅叫大人传什么话于李天郎?”</p>

“说对一半,我是来传话的,但是那话得高大帅自己给你讲!”</p>

李天郎瞳孔登时缩小:“大帅要见我?现在?”</p>

“没错!他要见你,就现在!”</p>

高仙芝的帅帐极为华丽,每一样东西都是西域里最为华丽的,十多盏粗如胳膊的蜡烛将大帐映得如同白昼,各种闪亮的东西都在火光映照下争先恐后地炫耀着自己不同的sè彩——波斯的琉璃,扬州的刺绣,大食的金器、和阗的玉饰……。踩在地上的羊毛毡毯,肯定也是产自以jīng美毡毯闻名西域乃至中亚的疏勒,软绵绵的羊毛,绒厚而细腻,站在上面,一种令人酥软的温暖从脚底直贯向头顶。李天郎看见身着锦袍的高仙芝背对着他,正仔细地看着那副全西域最大也肯定是最为详尽的疆域全图。大帐里除了高仙芝和李天郎再没有其他人,显得尤为寂静,除了自己的呼吸,李天郎只听见烛火偶尔的轻轻爆响,他不由自主屏紧了呼吸,每次在高仙芝面前,他都有说不出的紧张,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恐惧,尽管他很不愿意承认。</p>

“来了?”象是鼻子里哼出的声音。</p>

“末将李天郎参见大帅!”李天郎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健平和。</p>

“用不着那么大声,李都尉……,”高仙芝慢慢地转过身,在红锦缎面椅子上缓缓坐下,“现在该叫你什么呢?磐石都尉?雅罗珊将军?秋津兵卫?还是……”高仙芝似乎若有所思地举起了琉璃酒瓶,杯盏相击发出脆耳的轻响,“该称你为什么王殿下?”</p>

李天郎浑身骤然发硬,他早该想到,凭高仙芝的地位和jīng明,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大帅……,”李天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帅神目如电,运筹帷幄,想来知道该怎么称呼卑职。”他顿了顿,拼命稳住自己的思绪,高仙芝,你到底想干嘛?“现在这里只有唐军小吏李天郎,以后永远都是李天郎,至于以前是什么,我已经完全忘却了……。”</p>

高仙芝浅浅地抿了口酒,眯眼看着局促不安的李天郎,心里微微一笑。“忘却?你能忘却?哼,就算你能忘却,很多人都不会忘却。想我年少便跟随父亲至安西戍边,几十年效命朝廷,可谓长于大唐,功成名就于大唐,大唐对我来说就是扎根的故乡,玄宗皇帝爷就是我心中最刻骨铭心的天子,我的记忆里早就没有了高丽,只有号令天下的大唐!我发誓将为大唐永霸西域的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高仙芝的没有再看李天郎,眼神变得悠远飘渺,脸sè居然因激动而微微泛红,但是很快他就重新冷却下来,目光又刀锋般落在了李天郎脸上,“但是,很多人都没有忘记我是高丽人!嘿嘿!嘿嘿!你说谁会忘却?”浑身的血液咝咝着响,李天郎直视着端坐面前的高仙芝,感受到了对方莫名的悲哀与孤寂,在狂傲自负的后面,还有一个挣扎的高仙芝,天那,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统兵大帅居然和自己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也许可以靠努力改变他被讽“边夷降将”的宿命,而且似乎做到了,至少在很多方面做到了,可是他依旧不能摆脱,可自己呢,高仙芝尚且做不到,那自己也许更没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宿命了,大唐,大唐!你到底是什么!</p>

“大帅,李天郎一介武夫,懒得去想那么多,只想带兵征战沙场,直到……,直到马革裹尸的那一天!”李天郎咬紧了牙关,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什么都不是,我现在就是大唐小卒李天郎!”</p>

高仙芝莫名其妙地怪笑起来:“好了,那我们就别管那么多了,就照你说的,你现在是李天郎,武威军番兵营的果毅都尉李天郎,你听好了,后天一早,先锋席元庆将率部出发,进军坦驹岭,而你和贺娄余润也将率本部人马随军进发,你们三个都是带罪之身,我给你们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尤其是你,李都尉,你做前锋的前锋,三天之后,我要在阿弩越城墙边看到你!嘿嘿,我想监军边令诚边大人并不满意我这么做,他这几天天天都在琢磨找个什么茬砍你的头,你最好不要叫他来杀你!”注意到李天郎挺直了腰板,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高仙芝将酒杯一推,向前探出了身子,森然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你的弟兄们也不怕死,死很容易,有时候死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如果你知道那些宦官怎么折磨人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将虐杀带到万里之外,比如说rì本……,那时你也许会后悔你怎么会生出来。在他们眼里,你们,包括我,都是草芥,都是他们的玩偶,差别就在于价钱不同而已……。”虽然身处暖帐,李天郎也同样觉得冰寒刺骨。“在嘲笑我怕个太监,是不是?”高仙芝似乎累极,他把身体往后一靠,刚才的yīn森突然荡然全无,“他们自己没有根,所以很会铲别人的根,他们发起狠来会想尽办法抹灭你的一切,会折腾得叫你不知道你是谁的!”高仙芝话锋一转:“你要是败了,不光你会丢命,你的部下,部下的家属,都会没命,我也很会铲别人的根!”高仙芝凑近李天郎的脸,几乎和他鼻子对鼻子:“不会比那些阉人差!”李天郎脑门嘭彭直响,耳边继续传来高仙芝慢条斯理的话:“去坦驹岭的路,你冒死救下的那些小勃律人里面应该有熟知地形的,何不挟你雅罗珊将军之威,拂以救命之恩,叫他们带路,否则我得罪太监留他们做什么!”原以为是自己一手救了小勃律人,现在看来,不过是高仙芝的预谋安排,自己所谓冒死求情不过是主动给他找了个借口,顺带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高仙芝,这个人真可怕!</p>

李天郎冷汗泠泠地从高仙芝的大帐出来,旁边久候的岑参一把拉住他,边递上李天郎解下的佩刀,边悄声问道:“大帅对你面授机宜了吧?他可是很少这样单独找人面议的啊,当真奇怪!”李天郎默默地接过横刀,没有直接回答岑参的话。“袁德袁大人手下有个叫杜环的长史,曾经常往来西域诸国,通晓当地风土人情及语言,高大帅已经令他到你营中听命,那坦驹岭险峻异常,且路途遥远,我看艰巨当在通天崖战事之上,李都尉你可要……。”</p>

李天郎很唐突地打断了岑参热情的喋喋不休:“岑大人曾在大帅和监军大人面前慷慨陈辞,助我救得小勃律降卒,不知此前大帅也曾找大人面授机宜,授意谏言否?”</p>

岑参一愣,随即答道:“不错,大帅仁慈,早有此意,也曾告之在下,但惟忌惮监军大人而已……,怎么?”</p>

李天郎长吐一口气,果不出所料!“幸亏李都尉仗义执言,我等也正好附议……。”没等岑参说完,李天郎一拱手,匆匆而去,扔下岑参一个人在那里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p>

“长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p>

成千上万的唐军士兵一起用刀剑敲打着盾牌,用长枪跺着地面,和着整齐划一的节奏,齐声高唱《大角歌》。</p>

今天,是大军开拔的rì子。</p>

从武威军里挑出的6000劲卒在震天的号炮和《大角歌》歌声中开始拔营向坦驹岭挺进。他们不知道,最前锋的西凉团在凌晨就已经启程了。边令诚和一干文官站在连云堡城楼上遥遥为大军送行,城里留下了3000嬴弱和养伤的士卒,张达恭率领500玄甲军留守并节制所有留守驻军,看着旌旗翻卷的行军队伍,站在边令诚身边的张达恭心里五味翻涌:高仙芝大帅令李嗣业为右路军主将,令其和赵崇砒、贾崇璀等人率四镇3000大军强渡婆勒川,由赤佛堂大路进军孽多城;而他自己居然亲自带领左路军去翻越路途险恶的坦驹岭,作为安西副节度使,武威军统帅,至于去冒这样的风险吗?本来以为拿下连云堡就会凯旋班师,没想到高大帅会决定继续征伐,要大军不顾疲惫远途奔袭,一举征服小勃律,彻底解决安西西部门户的忧患,天那,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野心!替朝廷卖命卖到这个份上,安西几人可以比肩?他这样是要做给谁看啊?张达恭不露声sè地叹口气,偷眼看看在城楼上悠闲观军的边令诚,这个没**的老狐狸,倒真会替自己打算,居然声称要镇守连云堡,确保大军后路。诚然,前几天斥候抓到几个吐蕃jiān细,说吐蕃安西讨击使、当朝驸马韦.云丹才让率领万人大军正星夜驰援小勃律,但就算他们能够及时赶到孽多城,那离连云堡也有十万八千里,更别说威胁到大军的后路,太监的话完全是托词,再说,翻越坦驹岭的人马,为轻装疾进,每人勒令只携带3天口粮,3天过不了岭,绝对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后路,难道太监还会突发善心去送饭不成!去他娘的!他不落井下石逃之夭夭就不错了!</p>

昨晚高大帅召见了封常清和张达恭,密令他们严密镇守连云堡,言下之意,就是要看住老jiān巨滑的边令诚,如果有远征有什么闪失,一是要确保接应,二是防止边令诚搞手脚。“一荣俱荣,一毁俱毁”,高仙芝一字一顿地对封、张二人说道,“死也要找个垫背的!”张达恭想到这,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边令诚固然耍滑免去了征战之险,但高大帅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处处留了一手,同时将这个意思告诉两个人,本来就高明得很啊!看来自己也不可避免成了官场争斗的过河卒啊!混迹官场可比战场厮杀凶险万倍,多少才高八斗,功勋卓著的文臣武将莫名其妙地死在官场上……。刚才边令诚叫人送来了一樽镏金银香炉,还请晚上赴宴喝酒,笼络之心昭然,不知道封常清那边怎么样?唉!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这些个宦官可惹不得啊,连高大帅也上窜下跳地和高力士攀交情,我等边关小将,哪里还能左右自己!早知道不如积极请战,去沙场杀个痛快!至少也可象那个本来名不见经传的李天郎一样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一想到这,张达恭愈发憋闷,索xìng走下城楼巡视去了。</p>

青山葱绿,水草丰美。</p>

西凉团从连云堡出发,在初起的阳光中沿着河谷向坦驹岭挺进,一路上风景绮丽,美丽如画,飞禽走兽频频出没,引得“风雷”“电策”四下欢叫追猎,经常从树林草丛中驱赶出一群群不知名的飞鸟和惊慌奔逃的黄羊野兔。这样安逸的境界,以至于使所有的人都产生了错觉:坦驹岭有传说的那么可怕吗?</p>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赵陵鼓咕哝起来:“娘的,你看这光景,那有那么艰险,该不是小勃律人见识短浅,瞎吓唬人的吧?”他满腹疑惑地看看身边那个叫察卓那斯摩的小勃律人,察卓那斯摩满脸浓密的胡须脸虔诚地仰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皑皑雪山,嘴里念念有辞。这浑身是毛的家伙还和李都尉讨价还价,他保证带大军翻越坦驹岭到孽多城,但此后事宜一概不理,还要求不杀岭下阿弩越城一人,说什么那是他家乡所在,城主是他什么亲戚!切!一个降俘还挑三拣四!李都尉也是,居然一口答应!切!</p>

“大人,过了这苏瓦那河谷,地势会陡然变得艰险万分,山路崎岖倒也罢了,那山上积雪终年不化,是为千年万年的冰川,四处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墙,裂缝如网,还有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暗流,稍不留神,便会丧身冰雪,尸骨无存,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埋没于此,小勃律人称之为神圣的雪瓦苏尔,对其敬畏有加……,”杜环扬鞭一一对李天郎详解,“我也只走过一次,那是5年前的事了,事过境迁,也不知地形变化几何?委实有点把握不定!唉,当我下山来到这里,见此风和rì丽,沃野青山,几乎泣极瘫倒,方才体会为何这里叫苏瓦那——意思是金sè的河谷!”他们的谈话被小勃律人齐声的唱诵所打断,包括领头的察卓那斯摩在内,十名随行的小勃律人在即将走出苏瓦那河谷时,一起虔诚地唱起什么歌来。“他们在歌颂山神雪瓦苏尔,乞求他允许我们安全越过他的肩膀”杜环解释说,“上天保佑,天气一直晴朗如斯……,大人,我们选的季节不错,但也是最后能通过坦驹岭的时节,山上不刮风则已,一旦刮风,转瞬便会风雪大作,不仅马上奇寒彻骨,同时伸手不见五指,当真九死一生!”杜环摇头咋舌,似乎又看到那样可怕的景象,“走坦驹岭,四天即可到达阿弩越城,与丝绸之路相接,那里距孽多城不过六十里,是最为捷近的道路,尽管如此,走的人也不多,大多数都会选择走赤佛堂大路,尽管要二十多天,但总比送命好!”</p>

小勃律人的歌声在河谷中飘荡,当前军大旗一走出河谷,小勃律人一齐嘎然住口,全部敛神屏气,默默提缰急走。察卓那斯摩回头小声对李天郎说:“请大人严令众人不得发声,只管急行,我们正在走进山神的脚跟,不得喧哗,亵渎神灵……,万万小心!”“娘的,放屁都不行么!”赵陵怪叫道,引得所有的小勃律人冲他怒目而视,赵陵毫不示弱地瞪大眼睛和十双眼睛对视,“娘的,不服么!”“好了!赵陵!传令噤声!否则军法从事!”李天郎扬手止住赵陵,“立刻传令!小声点!”赵陵喉头“咕”地一声,不知吞下多少骂娘cāo爹的粗话,呲牙咧嘴地传令去了。</p>

正如杜环所说,一出苏瓦那河谷,山势陡变,草木稀疏,到处都是裸露的青黑sè岩石,也看不见什么活物。天空中虽然阳光刺眼,但除了高高的几只秃鹫,连鸟都见不到几只,确和生机盎然的金sè河谷截然不同。崎岖的山脚下遍地砾石,不断有马匹滑蹄嘶鸣,从山口吹来阵阵冷风,带来一片冰凉的肃杀气息,难道雪瓦苏尔不喜欢这些外来的冒犯者?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裹紧了衣服,刚才轻松的心情也渐渐沉重起来,连一直兴奋不已的“风雷”“电策”也老老实实地吐长了舌头,紧紧跟随在李天郎身边。</p>

“大人请看!前面就是坦驹岭!”不用杜环说,李天郎已经看见了映衬在湛蓝天空里的皑皑雪峰,洁白的冰雪在阳光下烁烁生辉,犹如粉雕玉琢一般,使人顿生敬畏。一重一重的山峰,如忠诚的卫士紧紧簇拥着最高的山峰,组成了一道高不可及的雄浑战阵。“到正午十分,我们将到达雪线,那才是真正艰难跋涉的开始!”杜环咝咝地抽着凉气,看着察卓那斯摩带领2个最健壮的小勃律人走在最前面,骂骂咧咧的赵陵一步不落地跟着他们,叫赵陵监视他们是有原因的,如果小勃律人耍什么花招,即使他们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赵陵的利箭。</p>

李天郎勒住战马,神sè凝重地眺望着高耸的雪山,又回头看看闷头行军的部下,眼光扫过马鞍处捆扎的行囊,那里面是高仙芝叫人送来的水貂皮大氅,据说还是安国国王送高仙芝的礼物。李天郎心情复杂地看着它,高大帅将如此珍贵的礼品转赠给他,不知有几分真情,几分诚意?他一直不想穿上它,总觉得一旦穿上它,一定会觉得高仙芝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你,让你喘不过气来……。李天郎咬咬牙,在马上挺挺腰,竭力将那丝不寒而栗的感觉驱走。正在此时,队尾传来马大元一声短促的号角,那表示西凉团所有的人马都进入了坦驹岭。李天郎敛定心神,轻轻一夹马腹,重新奔向队伍前方。</p>

坦驹岭,我来了!</p>

一步步的攀登,随着高度越来越高,人们的喘息也越来越粗重,不少人觉得口干舌燥,肌肉僵硬,脑袋发蒙,刚健的脚步也愈发迟滞起来。</p>

到达雪线了!</p>

李天郎跳下战马,走近离他最近的一堆雪,轻抓一把,放进嘴里,纯凉的感觉从舌尖沿着喉咙滚落到胃里,随之渗透到四肢百骸,jīng神为之一振。再往上行,就是一片冰雪的世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孤寂而高傲的白sè,令人凛然的苍白……。“传令休息!抓紧时间吃东西!喂好牲口!”时间已经到正午了,为准备冲刺,应该休息一下了,“各伙做好踏雪准备!”照杜环和察卓那斯摩的建议,攀登坦驹岭的每个人都准备了御寒的衣物、绳索和雪鞋。每伙士卒之间都用腰间捆扎的绳索相连,以便相互照应。气喘吁吁的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开始啃吃各自携带的干粮,累得话都懒得说。牲口们嘴上套着食袋,咀嚼着自己的草料,疲惫的肌肉在寒风中阵阵发抖。迄今为止,还算顺利,天气也没有恶化,就是那冰雪反shè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不时吹来的风扑在脸上如刀刮一般,好多人都学着小勃律人的样子用手里能找到的布料扎起了头巾,将脸和头包得严严实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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