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还在采石场时,家中只怕没有这么窘迫,眼见长孙一家的房子还没有着落,这么大家子人,什么不得操心,这是逼得没法子了啊。
邓得遇的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羞愧,让女子抛头露面去养家糊口,难怪儿子会不许,可又能怎么办?不是艰难到了极处,儿媳怎么会同自己开这个口?
“公公息怒,儿知错了,只当妾是妄言,再不会提起。”女子见他一脸肃穆,又谨口不言,赶紧跪在了一旁。
“你去吧,大郎那里,老夫同他分说。”女子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一脸的惊喜。
邓得遇摆摆手,借着喝粥,掩饰了面上的黯然,等到放下碗,女子已经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他却彻底没了胃口,就这么呆呆坐在那里,直到房门被人敲响。
“邓公可在?”
没等他站起身,女子又跑了出来,将房门打开。
“两位是?”外面站着两个男子,一身仕子打扮,手里还提着雨伞。
“宜万,柏心,快进来。”邓得遇招呼了一声,女子让开路,将他们请进屋。
执掌一路提刑的钟道,和身后的知雷州虞应龙放下伞,冲着女子点点头,联袂走了进来,一齐向他恭身施了一礼。
“使君。”
“不用客气,请坐。”
三人围着小方桌坐下,女子进去沏了壶茶,为他们一一倒上。
“有劳。”钟道先谢过她,然后冲着邓得遇一拱手:“不曾想,使君如此清贫,府上的仆人呢?”
“卖了,如今哪还养得起下人。”邓得遇随意地说道,不要说他们,就连那些大户,只能将仆役或遣或卖,谁让这里只收工分,不要银钱呢。
这个话题有些不合时宜,让两个不速之客都有些默然,邓得遇倒是不甚在意,自从被放回来,还是首次有人来家中拜访,而且是一路同僚好友,让他欣喜不已,只不过看对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多半不那么美好。
“你们想好了?打算去哪里。”既然他们不开口,邓得遇便自己提出来。
“还能去哪里?听闻朝廷已经下诏迁都广州,改广州为德祐府,圣人和官家不日即到,州中有许多人已经去了,下官同虞府君,想来问一问使君的意思。”钟道说出了来意。
这件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上回仇子真送来的诏书,里头隐隐提过一句,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事实。
去广州么?他还真没这么想过,既然是迁都,多半会有大量官吏随行,在这里他们也许还排得上号,可在朝廷,一个绯袍小吏,又算得了什么?邓得遇拿着盖子,在茶杯里慢慢拂着,一时间没有答他们的话。
钟道心下有些诧异,都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他同虞应龙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
“朝廷迁都广南,临安想必已经失陷了,元人到了哪里?你们可知。”
“使君的意思是”
“老夫没有什么意思,诏书上没有罢咱们的职,你我就还是一路守臣。”邓得遇摇摇头:“琼州也是广西治下。”
“再等等,不要急着做决定。”
两人不禁愕然,等什么?
邓得遇其实也不知道在这里,能等出一个什么结果,可他就是想亲眼看一看,那个年青得有些过份、说话行事更是毫不顾忌的路臣,倒底想干什么?
就在两人在想如何再劝劝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打断了他们的述话,三人都是一惊,几乎同时站起来,邓得遇一把拉开房门,震天价的声响涌进了耳中,一道亮眼的霞光扑面而来。
琼州的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