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和金明看着这个强抑着内心悲痛的父亲,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从传来的消息看,生还的可能性已经愈加渺茫,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又或是早已葬身鱼腹,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们都不愿意放弃,可是这话没有哪个说得出口。
“老金,得亏还没有过定,不然就误了雉姐儿,你我这辈子做不成亲家了,是姜某无缘。”最后还是姜才狠狠心自己说了出来。
金明长长地吸了一口,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雉姐儿说,活要见人,死总之,一日没有确信,她都会多等一日。”
“不成,那不是害人么,你我才是家主,此事已经了了,从此生老娶嫁,再无相干。”
姜才用不容分说的语气,制止了他的争论,金明心知他有了定计,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只烟就这么默默地吸完,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隔着一个钦州湾,直线距离也就六百来里的安远县城,早已被宋人拆成了白地,阿里海牙有些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大海,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他有足足二十万人,其中精锐之师不下十五万,可是没有船,又能怎么办?
事情很明显了,宋人就在海峡对面的那个岛上,这一路上走得干干净净,除了偶尔能看到倒毙在路旁的老弱,连一只活物都难以寻觅,身后原本是县城的位置,拆得只剩下了地基,他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追得急,这些宋人可能连构成地基的砖石都不会给他剩下。
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啊!
在路过邕州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调头打穿左右江,去同云南方面会合,可是当他看到早已不存在的邕州城下,那些官道两边一个接的一个的人头桩子,就明白云南那一路,只怕是败了,既然指望不上,打过去又有什么用,南下才是大汗交与他的任务。
如果说战事的进展,阿里海牙可说足以自豪,荆湖两战,一水一陆,都打出了令人满意的战绩,两战定北路,一战下谭州,将整个荆湖收入囊中,其间虽然多耽搁了近两个月,可是比起那些顿兵坚城下的,已经好得不要太多。
如今,广西一路就在他的脚下,敌人宁可逃到那个不毛之地,也不敢与之交战,这种在别人看来可堪夸耀的结果,却让阿里海牙感到了一丝隐忧,这个对手是怕了自己么?表面看似乎有道理,可细想想,却又不尽然。
他相信一个能将坚壁清野执行得如此彻底的人,是绝不可能因为害怕而怯战,他的对手一定是在等待,等待自己后援不继,粮草断绝,才会发动致命一击,就像邕州城下的那些木头桩子一样。
实际上,虽然有着二十万人,可他们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从这里一直到荆湖,不会再有一粒粮食送来,就连原本的民夫,都回不去了,现在他急需要决定的是,在营中粮尽之前,自己该往何处去?
看上去,他的大营依然井然有秩,步卒们的士气还没有低落的迹象,这也正是阿里海牙的底气所在,只要能寻到宋人的主力决战,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会输。
大营的周边是骑兵们矫健的身影,三万之众,这是足可以灭国的力量,阿里海牙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一个蒙古装束将领,被他的亲兵带来。
“大帅,我的人在四下里找过了,没有一个活人,前哨刚刚传来消息,他们跨过了合浦水,连宋人的影子都没有找到,我已经让他们继续前行,若是雷州一带都没有,只怕”
阿里海牙看了脱温不花一眼,这个蒙古骑军统领一脸的无奈,有力使不出,会让人十分难受,他很理解这种心情,因为自己就是这样。
“船呢?”
“没有,他们连村子都一把火烧了,害得我的人只能宿在野地里。”
阿里海牙明白了,再走远一点多半也是白搭,他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整个广西境内,都不再有栖身之所,脚下是钦州,往东去是广西路治下的廉州、雷州、郁林州、化州、高州,要一直经过这么多地方,才会到达两广的交界处,可谁又能保证,广东境内会不一样?
真要是那样,都用不着宋人来打,这里的二十万人就会立时崩溃,他根本就赌不起。
回荆湖不成、转道云南不成、广东又太远了,自己还能往哪里去?
不知不觉,阿里海牙转头,向南方看去,也许那里成了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