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石滚子从天而降,几乎是擦着船舷重重地砸进了江水中,溅起的浪花让几个舷后的军士们站立不稳,“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另一侧,可见这一击有多大的威力,张弘正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后怕。
对方不但清楚他的意图,而且有了克制的办法,这种高大的车船要比木桨更为灵活,两侧的拍竿阻止了敌人接舷的可能,就在他犹豫的当儿,几道风声呼呼地响了起来,木盆大小的石弹在他的周围落下,张弘正已经冲入了宋人的阵中。
“转舵,靠上去,砸烂他!”一击不中,高世杰比他还要遗憾,这条船上虽然没有了任何标识,但是他认定那就是被围敌船的统领,敌人的狡诈也证实了这一点,既然如此那就决不能放过,他马上便下定了决心。
向前行驶的车船并没有绕出一个大弯来,而是停车之后开始了倒踩,整条船如同后世的汽车倒车一样,缓缓地原地向后转动,从向前的方向慢慢变成了打横,只需要再过半刻钟,全船就能完成转向,而落于水中的石滚子已经被几个大力的军士用绞盘拉了起来,又回到了蓄势待发的状态。
“不好了,敌军大队来袭!”
可惜就是这么短短的半刻,都已经没有了,听到号子上传来的消息,高世杰在船台上奋力将身体前倾,就在他的包围圈之外,黑压压的帆影如泰山压顶一般地扑了过来。
对方选择了一个极为合适的时机,因为他的船队几乎都还处于一个静止的状态,更要命的是,接敌的那部分船只,连方向都是相反的,也就是说,他们与敌人是同向的,根本无法做出任何的战术动作。
“哈哈,冲上去,撕裂敌阵!”张弘范仰天大笑,断然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此时他不需要再做出任何保留了,所有船帆都升上了最高点,在江风和划桨的同时作用下,速度远远高于对方,哪怕对方开始升帆倒车,都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这段江面太过狭窄,总数多达四千只的战船拥挤在一块儿,哪里还有回旋的空间。
张弘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不想和对方拼远程,更不会同他们打什么传统的水战,利用自己的数目优势,与敌人绞在一起,让他们无法施展开,然后么用已方最为擅长的肉搏来解决战斗。
换而言之,他就是要把水战打成陆战,而宋人恰恰最怕的就是这个。
就在高世杰还处于一片茫然当中时,敌方的船队已经狠狠地冲了进来,各种撞击、嚎叫、厮杀之声不绝于耳,敌我双方全都搅在了一块儿,战场上的空间被挤得越来越小,别说退了,就连进都进不得。
元人的战船没有那么多战具,弩机、抛车、滚石都少于宋人,可是有一样却是宋人的数倍,那就是军士,不是操船士或是弓箭手,而是甲士,披甲执锐,贴身肉搏的战士,这样的战士,张弘范足足带来了四万人,战斗从这一刻开始,实际上就已经结束了。
实际上,元人一直就是这么打的,不管是年初的鄂州之战,还是稍后一点的丁家洲,乃至历史上的焦山之战,直到最后的崖山。无一不是,直到这一刻,高世杰才突然明白当初那人为什么会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可惜太迟了。
“府君,逃吧。”高世杰的犹豫造成了已方进一步的混乱,听了亲兵的话,他甚至不知道这是让自己逃,还是下令全军撤离,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元人已经冲开了他们之前形成的包围圈,撞入了以他为中心的后军当中。
在他的周围,陷于混乱当中的宋军还在各自为阵地抵抗着,看到那些熟悉的将旗一面面地被斩断掉落,高世杰的心如刀绞,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从包围者变成了被包围,对于这么显眼的目标,元人很快就注意到了。
“还有多少火油弹?”当亲兵报出数字时,高世杰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全部打出去。”
“打打哪里?”亲兵被他的话震惊到了,在前方都陷于肉搏的情况下,这几乎就是自杀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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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出去!”高世杰一把拔出佩刀,朝天嘶吼着:“升旗,全军突击,死战到底!”
一面血红色的牙旗升上了主桅,上面没有任何的文字和图案,只不过所有的宋军将士都很清楚它的含义,那就是战至最后一人!
对于宋人的疯狂,张弘范的眼中居然闪过了一丝欣赏,他有些惋惜地摇摇头:“晚了,传令,集中力量打沉它,死活不论。”
被元人围住的那只车船就像一只受伤的猛兽,张牙舞爪地试图阻止扑上来的猎人,只可惜,当船上所有的弩箭、石弹甚至是弓矢都用尽,就连两侧的拍竿,也挡不住如蚂蚁一般附上来的元人步卒的时候,猛兽便已经失去了对于猎人的威摄。
从船头到船尾,到处都在厮杀着,高世杰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一个亲兵,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来的箭支,扑倒在他的怀里,当高世杰站起身时,船上已经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尸体,而还能站着的,除了他自己就是元人。
看着一步步逼上船台的元人,他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到来了,元人团团围住了楼间,连跳水都成了一个奢望,高世杰抬头看了一眼飘扬在头顶的将旗,猛地举起佩刀,朝着颈项处划去。
“砰”
一支羽箭准确地射中了他的手,佩刀掉落在甲板上,不等他俯身去捡,就被一个冲上来的人影踢倒在地,那个人满脸都是烟灰,他一眼就认出,正是差一点被他歼灭的元人前锋统领。
“缚了。”
张弘正将人交与他的手下,自己捡起对方掉下的那把刀,走到大船当中的主桅,“梆”地一下砍在缆绳上,足有手指粗的绳子一下子断开来,连同系在上面的将旗落到了甲板上,他捡起那面将旗,拿在手里高高举起,引得周围的元人发出了一阵欢呼。
荆江口,冲天的浓烟遮蔽了阳头,随着指挥旗的落下,这场大战终于接近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