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西湖,虽然满湖的荷枝上只是挂着一个个的小花苞,那传说中引起金主亮投鞭渡江之志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胜景还远没到时候。也挡不住城中文人雅士泛舟湖上吟风弄月的兴致,这不,钱塘门刚刚一打开,出城的宽阔官道上,等候良久的人群便潮水一般地涌了出来,行人车辆摩肩接踵,将道路挤得再无空隙。
临湖沿街的各种商铺东家却是笑开了花,纷纷将伙计们打发了出去,就在路旁高声叫卖,就算是大多人都不宵一顾,也总能招揽到几个歇脚待行的客人,这等情形下来光顾的,绝不会像往常那等斤斤计较,出手都是豪阔得紧。
就算没招来客人,看着路上的种种热闹情形也是种乐子,哪个汉子被人踩到了脚要找回场子哪家的小娘子挑开轿帘露出亮丽的眉眼哪个独行的妇人被人擦了油掐着腰跳脚大骂,种种种种,每日里的这些有如瓦戏一般,叫人看得乐此不疲。
路旁的一幢二层酒楼之上,靠着最里间的大房十分宽敞,与别的屋子不一样,这房里竟是一边临湖一边靠街。而此时,偌大的房中,只坐着一个年青人,月白的长衫系着条襥巾,边上侍候的是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厮。
也不知道是不是湖面上的风光早已看惯,这人将桌子搬到了窗边透过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街上,不时地将一口口精致的果子扔进嘴里,只不过不管发生如何可乐的事,在他眼中也只有一丝淡淡地笑意。
就在这当口,密集的蹄声从街道的另一头响起来,年青人抬起头朝那个方向看过去,远处已经掀起了一股巨大的烟尘,随着蹄声临近,一群骑兵现出了身影,年青人看到当头那人的打扮,脸色立时变了,哧得一下站起,小厮不明所以,跟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
那个骑兵不过是普通的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打扮,这等军士在这大宋行在倒也寻常,可他背上插的靠旗却不简单,上好的硬木细杆在巨大的冲力下仍然挺得笔直,杆头的红色长缨迎风飘扬,窄小的旗面被扯得烈烈作响,上面只写了一个小小的捷字。
好吧,捷报使者也算不得多出奇,可此人却是背插双旗,楼上主仆二人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走,我们回府。年青人看着他们过来的方向,略略思索了一番,便抬脚走出房门,下楼出门循别道上马而去。
有些不明所以的街上行人们一时间都怔住了,等到反应过来之后,都纷纷向两边避让。只不过人流太大,再如何挤,也不过让出了一条小路的空儿,堪堪容得一人一马可过,更有一处,一个身材肥胖的汉子挤了半天仍有半边身子露在外面,眼看着那骑飞驰过来,急得胡乱叫骂。
建康大捷,行人避道建康大捷,行人避道马上骑士扯开破锣般的嗓子喊得震天响,人马却毫不停顿地险险擦过那人的身边,呼呼的风声将他的衣角鬓发吹起,人却吓得愣在了当地,动也不敢动弹。
这还不算,后面呼拉拉的一队骑兵俱是如此,上好的北地战马,精良的驭术,骑兵们浑不将这窄小的间隙当一回事,谈笑间便穿了过去,等到这伙狂人俱都过去,胖汉子已经吓得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出,一阵腥臊热气升腾,竟似尿了出来。
城中清河坊的陈宅之内,陈宜中一身常服地坐在书桌之后,虽然今天并没有早朝,可他仍旧早早地就起了身,照平常的打算,再过个把时辰,就应该整装前去政事堂处理政务了,可今日不知道为何,他总有些心不在焉,心思也难以集中。
东翁,此事颇有些蹊跷,怕不是那么简单。一个清客模样的中年人拿着封奏折,看了又看,沉思半晌才对着他说道。这人能进入书房这等要地,应该是陈宜中信任之人,因此言语间也随便一些,并不以平常的相公称之。
喔,说来听听。陈宜中站起身来,清客将奏折递给了他,这折子他早就看过了,是御史弹劾签书枢密院文及翁同签书枢密院倪普两人尸位素餐,因循苟且,要求将他二人罢官去职的行文。
老实说,做到了使相一级的人物,哪个没有几封弹劾奏书,如果真的没有,只能说明你太没有存在感了,人家根本不宵找你麻烦。而行枢密院事是陈宜中自己兼任的,除了那些挂名的地方帅臣,文倪二人几乎就是实际上的主官,这一回两人同时被弹劾,不得不说事出突然。
再看看现在的形势,鞑子进攻日渐猛烈,四川荆湖江淮几个方向上都在进行着抵抗,求援的急递一封接一封地送进来,任是谁坐在那个位子,每天都会焦灼不安,却不会有什么好的办法,因此,要说尸位素餐,因循苟且这几个字倒也没什么错。
东翁,内容我就不说了,只说这上书之人,看似与两人都无瓜葛,可实际上,我查过,他与文及翁新纳的一房妾氏是同乡,且是同村,倪普的儿子,则与他的侄儿过从甚密。若是这还不够,从他家的门房嘴里得知,前日夜里,有轿子深夜来访,轿中之人虽未露面,可那轿边侍候之人,已经证实是倪普的亲信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