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没有错,也是一个好开端——这说明对方是个精于计算的谈判老手,但还不足以把心如死灰的卡特?拉尔森拉出泥淖。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逃亡,很多消息应该没有传到你的耳里。在你遇见我的前几天,一个异教徒在黑月降临之日,闯进了帕利瓦城,引起了火灾,城中六十四名侍神者没有拦住他。”
奥丁陈述了遇见卡特·拉尔森之前,他在帕利瓦城中所行之事,对方只是双眼抬了一下,似乎对此毫不关心。
“今夜,同样的火焰,越过了禁断咒。进入领主府邸的三位修士、五名圣堂骑士有去无回——你认为坐在圣堂中的大人们会怎么认为?特别是……他们的任务是捉拿叛徒之子?”
卡特·拉尔森低垂下眼睑,双唇紧抿——他内心翻起了一丝波澜,却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他当然知道——接下来自己也将步父亲的后尘,钉死在耻辱架上。
他不认为这个陌生人会带来任何改变,而且——利用一个将死之人的痛苦,对方是个何等卑劣之徒。
“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认为自己现在穷途末路,不想作任何无谓挣扎。包括你与深谷城主的交易额,是整整一箱金砂。”奥丁的微笑在月光下看起来,就像虚假面具一样。
后一句话让卡特?拉尔森抬起了头,绿色瞳孔发出幽光,很快这丝光亮又黯淡下去。黑袍人的话,的确每一句,都踩在了他心脏上,甚至乎表现得无所不知——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这足够让人惊异。
可是此刻卡特·拉尔森认为这是诡计——对方只是一只想翻动腐肉的秃鹰而已。
“你也许连自己都想欺骗——你并不想死,至少不想如此屈辱、毫无意义地死在圣堂的追捕中。所以,你才会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换取深谷城一队薄弱的骑兵,用以抢掠你父亲的尸体。甚至于,你潜意识中也知道,这具尸体可能早已被烧毁。”
“你想得到深谷城主的帮助,好逃离这座致命的城市。这是一箱金砂的真正价值,即使你内心并不承认这个想法。”
这次,卡特·拉尔森用深陷的双眼直视黑袍人,对方的说话,好像一把尖刀剖开他的脑袋。
“不。”良久,他张开了没有血色的嘴唇,低声说了一句。
“你不想死,没人想死。”奥丁的声音如同不变的钟摆。
“我只想继承父亲的意志……”奥丁的话彻底击碎了卡特·拉尔森勉强维持的理智,顷刻间他陷入了负罪感、悲痛和仇恨交织的情绪中。
“你一直猜测我的意图,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找到你、认为我对于你现世的利益有更大企图。”
“这一点,你猜错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黑袍人的下一句话,如同雷电划过卡特的精神海。
“抛弃你的信仰。我会实现你的意愿。”
帕利瓦的继承人怀疑自己被高热烧坏了头脑,一瞬间仇恨情感汹涌而出。以往他只是有一股强烈的恨意,却只是为父亲被诬陷、受到不公正审判、惨烈死亡而恨,没有明确对象。
而如今,这道闪电似乎深入了他内心最深处,挖出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他恨自己曾经发誓祀奉的圣域,恨曾经立志效忠的国家,恨那些家族的背叛者,恨所有把父亲送上十字架的人……
也许是错觉,黑袍人能看透他的内心!
卡特为自己感到恐惧,挣扎着从地面爬起来,下意识地想默念祷文,却发现一个单词也记不起来。
“不!”他大叫了一声,然而心中某种信念,正在不可遏制地崩塌。
“直视心中所想,抛弃你的信仰,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祭礼日是你的机会。”黑袍人又说了一次。
“不!”这次喊声变得微弱,卡特摇晃了几下,跪倒在地,却没有停止前进。他几乎爬出了大门,然后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黑暗中。
“我在祭礼日等你。”奥丁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