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上阳宫长生殿,空气似已死去。
殿中央,一片司女太监跪在那里,各个哭成泪人。
紫色幔帘最后一次大开,病榻前坐着皇帝李显和昭容上官婉儿。
“哲儿,”太后武媚艰难地呼着皇帝儿时的乳名,“好生对待你的弟弟,武家若无重恶,就放纵些个吧……”
“是,母亲!”
李显不住地点头。
“儿妃啊,”武媚看向上官婉儿,“记着,不得更改我的遗文,还有,无论想什么办法,也要寻到薛怀义的师父,其实,其实……”
她似乎想将那人就是金夕的消息道出,不过最终还是停止了诉说实情,她缓缓地将昏黄的目光移向殿门。
竟然孩子般地笑了。
似是再说,好想让金夕从那里冲过来,似是发誓,如有来生定要亲口道谢,绝不再言诀别之词。
“金……”
她微微道出一个字,还是合上了双眼。
“娘!”
上官婉儿痛呼。
“母亲!”李显喊道。
“太后……”殿内的下人纷乱叫着。
“太后崩───”
一位太监嘶哑地吼道,响彻上阳宫。
九界2287年冬月末,一代女皇武曌崩逝长生殿。
十方祭拜,四野鬼哭。
───民居内,不知为什么,王氏一下子睁开眼睛,紧接着落下几颗老泪,沿着眼角向枕垫上滑去,嘴里蠕动而出:
“太后,太后……”
萧氏也是浑身颤抖,再次试图起身再也没有完成。
两人赶紧双手抓在一起,好像觉察到不祥,互相赠予力气般双双仰头向香炉望去。
两柱香尚有余段,却是同时熄灭!
那是燃烧五十年的心愿,祈念通天,似是在告诉两位先妃,自此不必再燃香了。
蓦地!
两人所有的支撑全部倒塌!
“皇后!”萧氏挣扎着喊出五十年前日日挂在嘴边的称呼。
王氏的眼睛缓缓合闭,也是微弱地道出:“淑……妃……”
同日同时,在武媚崩逝的瞬间,王皇后与萧淑妃双双病逝。
───官道上,发出一声嘶鸣。
骏马像是扬脖啸叫,随后不知为何后蹄高扬,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奋力将金夕抛出马背。
呼!
金夕横身跃向旁侧,就在落地的刹那,他弯下腰去。
他终于感觉到,那声音的确来自武媚的心底,可是再也没有了任何感念,像是瞧见静光再一次凄凄抓向身侧的冰壁,想留住自己与金夕作别。
哪怕是稍稍牵手!
已经没有机会,仍然不可触碰。
金夕颓丧的瘫坐下来,猛然抓起一捧白雪,奋力的掷向远方。
雪花飘飞,依旧顺着风向返回到金夕的头顶,似乎想埋葬金夕,片片垂落。
在距离东都三百里的官道,金夕感念到武媚离去。
三日后,金夕抵达长安,却已经没有意愿再度奔向东都洛阳,闻听皇宫追谥武媚为则天皇后,将以皇后身份入葬,心中明白这是武媚的遗愿,而则天,顺应了她终生领悟日月空的道路。
既然真的传位给李显,恢复大唐,那么自然要去掉帝名。
他来到静怀寺,却已无颜进去面见静怀大师,虽然怀义是自己徒弟,但也是高僧关门弟子,是自己没有守护好,而那三宝定会好好地存放在这里。
若无地血,也是毫无用处。
只好转身离去。
金夕步往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长安城主道朱雀街,看着来往不息的人们,彻底感觉到无尽的孤独,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到头来终是自己独行。
他更为怀念真界。
若是永生,当是多大的痛苦!
他心中陈诉,倘若凡界真的有不死之身,眼睁睁瞧着所有关爱的人离去,恐怕会生不如死。
金夕漫无目的的前行着,却是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小巷。
“路都会走错!”他自怨自艾道。
刚刚转过身要折返出去,耳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瞬间想到了王元姬,初生的时候只要进入他的怀抱,立即停止哭闹。
不禁哑笑。
向前走出几步,忽然那孩童的哭声更为厉害。
金夕忽然觉得心中极为不忍,可是冷笑着对自己道一句:“关你甚事!”
这时,对面急匆匆跑来一位农夫,虽然冷天寒地仍然满头大汗,看上去慌不择路,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家门口有人,险些与金夕相撞。
“对不住,公子!”农人憨厚地赔礼。
“等等!”金夕瞧见他要折入院子里,正是啼哭婴儿之家,“那哭闹的孩儿可是你家所有?到底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