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侑大惊失色:“南厅长,您在说什么啊?”他那张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慌和不安。
“叶颖君坠楼时,脖子上戴着一条罕见的项链,我看过照片,印象深刻。”南泽雨又开始用左手有节奏地敲击单人沙发的扶手,这让钱大侑更加心烦意乱,但他又不敢让对方停下。
“好像是有条项链,但这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吧。”钱大侑转了转眼珠,“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死者的遗物,早就还给叶颖君的家属了。”
“哦?”南泽雨起身打开窗子,点燃了一根香烟。他抽了两口,然后从鼻子里喷出烟雾,再长出了一口气。接着,他转过身来,斜靠着墙壁,傲然睥睨着钱大侑,“你还记得《刑事诉讼法》吗?”他抽了一口烟,冷冷地说,“第一百三十九条,背得下来吗?”
钱大侑脸上的汗水滴了下来,他用胖胖的手背揩了一下额头,然后尽量镇定地说:“在侦查活动中发现的可用以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无罪的各种财物、文件,应当查封、扣押;与案件无关的财物、文件,不得查封、扣押。”
“嗯,记忆力不错。”南泽雨赞许地说,“不过,你没有背完吧?”
“对查封、扣押的财物、文件,要妥善保管或者封存,不得使用、调换或者损毁。”钱大侑硬着头皮答道。
“既然你都能倒背如流,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南泽雨忽然提高了声音,尤其是“明知故犯”四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钱大侑吓了一跳,他嗫嚅着答道:“南厅长,我不明白……”
“你脸皮还真厚!”南泽雨鄙视地说。他又抽了两口烟,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哦,我忘记了,你是干刑侦出身的,你对这套心理战术也很懂吧。”
钱大侑紧张地看着南泽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那我就直说吧。”南泽雨弯腰拿起烟灰缸,往里面抖了一下烟灰,接着将烟灰缸放到了窗台上。“叶颖君的那条项链,理应是在叶家的老两口手里,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那条项链。从叶颖君死亡,到尸体火化,他们都没有看到过项链一眼。”南泽雨瞟了一眼钱大侑,“当然,他们没有提出过异议,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这条项链。”
钱大侑赔着笑脸,“我以为他们把遗物都领走了,怪我,我记混了。”
“是吗?”南泽雨抽了几口烟,欣赏着吐出的烟柱,“对了,我记得,你儿子要出国读书了,对吧?”
钱大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他愣愣地答道,“啊,是啊。”
“去哪个国家?”
“去霓虹国。”
“你儿子多大了?”
“十七岁。”钱大侑恭敬地答道,“打算让他直接出国读大学,不参加高考了。”
“怕是在国内考不上吧。”南泽雨在心里想着。但他说出口的却是,“那不错啊,联系好学校了吗?”
“嗯,联系好了。”
“学费贵吗?”南泽雨摁灭了烟头,“有没有奖学金之类的?”
“学费确实不便宜,不过已经解决了。”
“你打算让他一个人去吗?还是你老婆跟着过去?”
“我是想让他一个人去,不过我老婆不放心,非要跟过去。”钱大侑苦笑了一下,“女人就是这样,孩子多大了她都不放心。”
“是在东京吗?你在那边有没有亲戚朋友什么的?”南泽雨关心地问道。
“是在东京,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钱大侑感到气氛缓和了一些,他的回答也跟着流畅了许多。
“20万美元,大约等于2200万日元,可以让你儿子和老婆在东京度过舒适的四年,还绰绰有余。”南泽雨啧啧了两下,“老钱,你知道吗,顶级帕拉伊巴碧玺的价格很高,你那是贱卖啊,再翻两番都有人要的。”
钱大侑白了脸,他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你一直跟黑道的人有来往,各种不干净的钱没少拿吧?我也没管过你吧?”南泽雨像是没有看见对方的脸色似的,继续说道,“你敲诈过嫌疑人,还不止一次,我也没说过什么吧?”
钱大侑只感觉自己心率加速,汗出如浆。
“你做什么,都得有个度。你不能给人留下把柄,不能弄出大乱子,更不能引起舆论的关注!”南泽雨的眼中迸射出刀刃一般锋利的寒光,“我还以为你能知道分寸呢,结果是我高估了你。你这个傻b,不仅卖掉了可疑的证物,还找了个嘴上没有把门的买家!”
钱大侑见状,心知再也无法装傻抵赖,只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南厅长,是我一时糊涂!我该死!”
“你是糊涂,而且该死。”南泽雨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做的这些事情,哪一条都可以让你去死!”
“对不起!”钱大侑立刻低头道歉,他听得出来,南泽雨并不想追究,心里顿时浮现出了一线生机。
“唉,你们这帮蠢猪,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南泽雨长叹一声,“你等下就去给我把项链找回来,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南泽雨说话的语气很重,钱大侑心知肚明,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他赶紧点头说:“是!我马上就去找回来,一定把这件事处理好!”
“这件事还没有被外界发现,要是闹大了,我也保不了你。”南泽雨看着窗外闪烁着霓虹灯的“松之里”大楼,语气略微缓和了一点,“另外,项链拿回来之后,好好查一下,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能买得起的东西。”
“南厅长,我们当初就怀疑那条项链不是叶颖君的。”钱大侑仍旧跪在地上,“因为,问遍了‘松之里’,都没有人在那天之前见过那条项链。”
“但她总不会是跳楼之前才戴上的吧?”
“那倒没有,她白天就戴上了,有服务员问她在哪里买的,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钱大侑说,“我怀疑,那是某个客人送她的。”
“不会是马道生吧?”南泽雨一怔,“我就是不希望这两个案子扯到一起。”
“不好说,我旁敲侧击问过马道生的儿子,他不能确定这一点。”钱大侑答道,“马道生去过‘松之里’,但那是今年1月中旬的事情了,后来他就没有再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