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了?那怎么行!我还想卖到市场关门呢。要不,你们就先找个地方却歇歇吧……”
“老刀鱼”可没想到洪衍武会出这么个主意,他以为洪衍武已经等烦了。
“嗨,我根本不累,我是觉得您卖的太亏啦。我刚才去水产商店看了看,像您这样三十头一斤的硬货跟本就见不着,六十头的干海参还三十五块一斤呢。那可是六毛钱一个呀,您才卖多少钱?两毛!我看哪,还幸亏您卖得少,要不损失就更大了……”
洪衍武急火火地解释,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小激动。
这其实也难免,主要是因为他知道这些野生刺参在未来,能到多么高的一个价位。像这么好的淡干辽东海参,2008年奥运会的时候,至少也得四千元一斤起价,行情好的时候一斤过万。如今六块一斤的大甩卖,他怎么都觉得是糟蹋东西。
不过“老刀鱼”却不这么想,他有自己的道理。
“唉,你说的我还能不知道嘛。可要不是图便宜,谁买咱们的海参啊,不都去国营商店啦?再说了,刚过完五一节,老百姓结婚的风刚过去,要不是家里有病人的,现在谁还买海参啊?当然价钱就上不去了。你没看那些小年轻卖的八十头一斤的海参,还不如我呢,才一毛钱一个。”
说到这儿语气缓了一缓,他也颇有些心疼地说,“其实呢,我也知道现在卖不大划算。要是再等一等价钱肯定会好一些。到了盛夏,会有人会专门去海边来收海参的,我手里的货通常能到三毛一个,要是十一之前,兴许能涨到四毛。可没办法啊,我急着用钱啊。要真等到那会儿再脱手,我老伴儿的病该怎么办呢?我闺女又得多吃多少苦啊?所以,我也只能贱卖啦……”
其实“老刀鱼”的难处,洪衍武很理解,不过他可不认为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于是他耐着性子跟“老刀鱼”好好解释。
“老爷子,您的情况我知道。您刚才说得这些话呢,我觉得也挺有道理的。说实在的,周围我都看了,最好卖的东西是鸡蛋,最好卖的海物呢?也就是些海菜、海红、蚬子、花蛤之类的,连“刺锅子”和“海蛎子”都没有。为什么?这些东西便宜啊。一斤鸡蛋十来个,才五毛五。一般过日子的人家,调剂生活,补补营养,靠这些就足够了。也就是像您老说的,现在除了当官的吃公家不心疼,老百姓谁吃得起海参啊?顶多也就买一点给病人补充营养用啦……”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顿,咽了口吐沫才把后面关键的话说出来。
“……可是呢,您也别忘了,辽东刺参毕竟是滨城名产,全国知名,绝对的好东西。本地人不买,那不还有外地的旅客吗?他们得着机会好不容易出趟差,都大老远来的,能不想带点好东西回去?所以说,我觉着您选的这个地儿不太对。咱应该换个地方,去旅客多的地方去卖,比如说火车站……”
可没想到,“老刀鱼”听了他的主意,虽然夸了他两句,最后却仍然给泼了瓢冷水。
“小武啊,你小子能看出这一点来,确实挺精明。不瞒你说,早几年,我们‘海碰子’都是去火车站和轮船码头卖海货。那时候,海参别提多好卖了,价钱也好的不得了。可问题是这些地方,公安、工人民兵、革委会的人可太多了。后来他们都摸清了情况,只要一见着‘海碰子’,直接就把东西和钱抄了,还打你个罪名。那谁还敢去啊!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坐火车啊?你见着一个卖海参的没有?”
“老刀鱼”的话确实让洪衍武一时语塞,不过他脑子活泛的程度可远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能想象的。不过才一转眼珠子功夫,他就已经想出了解决办法,竟非常笃定地说,“老爷子唉,您不就是怕人抄嘛。您呀,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知道火车站有个地方就没人管。”
“啊?还能有这样的地方?我怎么不知道?小武啊,你可别冒险,火车站到处都是棒子队,那帮人真惹不起。”
见“老刀鱼”还是一脸的怀疑,看上去并不怎么相信。洪衍武就觉得口干舌燥、心火直冒。他转悠了老半天,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喝过,嗓子都快冒烟了,所以眼下也实在懒得再解释了。
他只说了一句,“我看咱们也别这儿说了,干脆,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儿到了地方您就就明白了”,就索性直接上手把“老刀鱼”的包给抢过来了。跟着他又一声招呼,硬是叫陈力泉和“小百子”把“老刀鱼”给强拉走了。
到了这份儿上,“老刀鱼”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有任凭洪衍武安排。转脸又一想,倒不如先去看看是不是真有这种好事,反正大不了明天再回来接着卖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