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所长这下可来了神,一明白领导的意思,他的嘴当然也就更卖力了。
“要我说,秦问同志对这次抓捕任务失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平时喜欢拉山头搞派性(派性一词,现在成了生僻词。“特定时期”的许多恩恩怨怨,都是由它而起)。同志们的心要是被搞散了,那还能干成什么事儿?况且秦问同志自己也承认,是由于他的指挥存在着重大过失,才使得犯罪分子钻了空子顺利脱逃,这已经可以说是严重的渎职了。鉴于所造成的恶劣后果,我建议上层领导,重新考虑秦问同志作为东庄派出所正职领导的资格,并且希望秦问同志能吸取教训,深挖思想根源,做出深刻的检讨和反思……”
孙副所长越说越来劲儿,上纲上线把秦所长整个给圈了进去,一幅非撸了秦所长的样子不可。他是连卷带损即兴发挥,一梭子一棱子地放机关枪。看他那副慷慨激昂的样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火红的年代。要干什么,振臂一呼。要拿什么,说拿就拿。要打倒谁,就他妈一句话。
田连长在旁美滋滋点燃了香烟,并嘉许着频频点头。他的得意中带着一种冷漠,而这种的冷漠,根本不应该对于同一个工作战线上的同志出现。
这个场面,在座的民警们可都没有料到。但几乎所有人全看出来了,“悠忽儿”和“坏水儿”这俩家伙就是联合在搞阴谋。田连长巴不得能好好杀杀秦所长的威风。而孙副所长无疑是想把老所长搞下去,取而代之。
民警们的思想此时都混乱到了极点,大家当然都为秦所长抱屈,但偏偏孙副所长摆出了一幅要开展革命大批判的架势,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把大家全给罩里面了。
谁过去可都见过大批判,深知其中的厉害,大家也不免胆怯。于是,或是抽烟,或是叹气,谁都不吭声了。
一时间,会议室里烟雾弥漫。
就连秦所长也没有一声辩解,他只是坐在凳子上低头用小本记着,连头也不抬,一声不吭地听着孙副所长的独唱。
可邢正义看着秦所长这副样子,却有些坐不住了,眉头早挽成了个疙瘩。
秦所长怎么不说话呢?难道就任由他们扣帽子,落进他们的圈套吗?那也太冤了。
像这种黑白颠倒的事儿,过去十年里已经发生的太多了,难道如今还要再继续吗?
邢正义愤愤不平中,心里简直要着火了。但“悠忽儿”和“坏水儿”,一个是军代表一个是副所长,都是正管着他的公安干部,他一个小民警又能怎么办?
可是……那就不管吗?
邢正义忽然发现,秦所长的身躯更佝偻了,显得衰老而疲惫,而秦所长的目光里更有说不出的黯淡。他不禁鼻子一抽,就有些发酸。
不,不能再让他们这么胡说八道下去了。要眼睁睁看着坏人挡道,好人受气,还算什么人民警察!
一想到这儿,邢正义不知不觉握紧了拳,也不知怎么脑子一热,忽拉一下就跳了起来。
他回身冲着大伙就是一声大喊。“我也说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打断了孙副所长的发言。不仅使这小子惊讶地张大了嘴,也让田连长瞪起了眼。
可邢正义却一眼都不看他们,只自顾自对着大伙儿说,“我看干脆把秦所长撕了吃了得啦。秦所长就不该带着咱们去抓贼。越干越错,不干不错。这不成了正经人干活,邪兴人放火嘛?还有好人的活路没有?”
还真是语出惊人。秦所长愕然间赶快阻止。“小邢,你别胡来……”
“坏水儿”也回过了神。这时见苗头不对,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邢正义,你说什么怪话!我知道,秦问的亲信就有你一个。怎么?你们搞派性,碰都不能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