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封信,玉爷心下感动至极。他全没想到罗鹤龄竟会对自己如此眷顾,顿时大起依依之情。只是他不善言表,空自张大了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里,玉爷除了和李尧臣一起练习“虎豹雷音”之外,就是全心全意待在武馆里指点徒弟们练功。他本以为一系列全无意义的意气之争到此已经彻底结束了,可以安安静静经营自己的跤馆了,却不想他还是小觑了人性里的丑恶。
尹隼和童山河都是属于那种心中恶气出不来就憋得慌主儿。他们俩好不容易托各路人情促使罗鹤龄出头却仍没能达到目的,反而让惟靳摔跤武术馆日渐红火,玉爷也在武行威名远扬,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又怎么接受得了?自然是气得要死,恨得要命。
所以他们这件事过后,他们没事就琢磨,怎么得想办法找个有缝的鸡蛋下下蛆。通过这有缝的鸡蛋,得再叮玉爷一口。不过由于罗鹤龄留过话,再加之他们也知道不是玉爷的对手,他们也只能躲在阴沟里,像臭蚊子一样地用阴招算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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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又是个什么样儿呢?那自然谁都知道,这东西白天不敢见太阳,只有到天快擦黑时,它才能从臭水沟里飞出来,看准机会偷偷地狠狠地叮人一口,回头就跑。轻者起包,重者会脓。于是乎,逐渐的跤馆就不太平起来了,开始频频出事。
比如说,在某天晚上三更天的时候,居然有飞贼摸进了跤馆,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个贼什么值钱的也不拿,只是去摘跤馆的匾额,幸亏玉爷感应灵敏,听到了声响,及时从睡梦中醒来,这个贼才未能顺利地把匾额“顺”出院墙。否则,这跤馆的脸那可是真要丢大了。不过,终究没能把贼留下,还是让人跑了。
这件事之后,没多久,跤馆的饮水和食物又出了问题,让跤馆的徒弟们都闹起了肚子。这人一旦跑肚拉稀,还怎么练功啊?自然是洋相百出。结果这桩是没人能站了,牛皮带也没人拉了,相反的倒是二百个徒弟你前我后一路小跑都奔向了茅房,好像小鱼穿梭一样,在茅房里挤成一团。跑慢了的,等不及的,甚至拉了一裤子,甭提多么臭啦。
而且这还没完,也不知何人竟把这件事通知了卫生署,造谣说跤馆发了霍乱,结果引来了一堆穿白大褂带着大口罩的人,在警察的协助下来撒药封门。周边的邻居们也是避之不及怨声载道。到了,二百人被困在这里好几天,最终才查明是有人在水缸里和饭菜里下了巴豆。
这件事之后,玉爷要在不明白自己被人盯着算计呢,也就算傻透了。不用说,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尹隼和童山河。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还在挖空心思地坑人、害人,想方设法要把他的跤馆搅黄,也真是太难为他们了。不过明白归明白,但他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对于这些地痞无赖似的阴谋诡计也终归难防,即便是他派人守夜,派人专守厨房,可架不住人家又变了路子。
很快,跤馆就又发生了一系列新的情况,而这次可真的让玉爷忍无可忍了。因为这些暗中冒坏的人,竟然把下黑手的对象瞄准了玉爷的徒弟们。
由于跤馆不能为所有徒弟提供住宿,早上的功课又必不可少,有些学跤的徒弟们每日天不亮就得从家中出发,赶去跤馆练晨功。可就在他们来跤馆练功的路上,竟频繁地出现了多起打黑砖、被蒙面人拦堵的情况。在通常情况下,遭劫的徒弟们不仅要挨顿伤筋动骨的暴打,甚至还会被打人的恶徒强行扒光全身上下的衣裳。
当连续几天都有人被打伤被抢之后,这些徒弟们的父母自然不干了。许多人都开始把孩子留在家里,不让他们再来跤馆了。而玉爷出的医药费和赔的衣服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一时间,就连跤馆的经济也重新陷入了困局。
可事情到了这里还远远未曾结束,当玉爷把精力转向如何为徒弟们“保驾护航”之后,这些恶徒消失不见了。但很快在城南的各处闹市之中,却又出现了“吃霸王餐”、“强买强卖”、“调戏妇女”等数起恶性事件。
而在这些事件中,故意闹事的人无一例外都穿着印有“惟靳”字样的褡裢,倘若被欺压的百姓稍有不满,还要遭致毒打,甚至这些人在行恶之后,往往还要留言自称是跤馆的徒弟。
一时间,跤馆的名声迅速被搞臭了,不仅不明真相的百姓误以为玉爷是个仗势欺人,靠武行凶之人。就连警察也被招惹了来,要寻玉爷的责任。幸好这里是警察五署的管区,靠李尧臣出面替玉爷分说,告知警方那些印有跤馆名字的褡裢是挨打的徒弟们被抢走的,才暂时使玉爷摆脱了要接受审讯的厄难。
不过警察五署也留话了,说再这样下去不行,如若再发生与跤馆相关的恶性案件,最终还是要玉爷来负责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办自不用说。玉爷最应该做的,一是出笔钱请警方干预相助,二是登门去给尹隼和童山河以警告,再视情况看是否能达成协议。
可玉爷光知道练摔跤了,社会上的各种门道也不懂,却偏偏选择了最错误的做法——他把自己、几个子侄连同图里坤、雷胜这两个徒弟,一起都发上了大街,去寻那些恶徒的踪迹。想靠自己的力量惩戒恶人。结果连着几天,不仅连个人毛都没找着,就连等着拿钱办事的那些警察都给得罪了。
李尧臣也没想到玉爷又犯了不通庶务的毛病,得知后连连摇头,忙去找玉爷分说其中要隘,然后一起又凑了钱去了警察五署。可这时哪怕他们肯出钱疏通,人家警方也因为失了面子不肯再行干涉了。两杯清茶,几句推搪的客气话就把他们送出了门。
之后的事情演变自不必说,官方势力一撒开手,那些恶徒更加肆无忌惮地败坏跤馆的名声,不久之后甚至还把骚扰对象又放在了跤馆周边的邻居头上。结果“窗户被砸”、“房瓦被揭”、“烟囱被堵”、“孩子挨打”的事件在附近几条胡同频发。
这下更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由于这些事又是恶徒们冒着跤馆的名义干的,结果玉爷和他的跤馆彻底成为了这附近居民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有些明白人心知肚明并非玉爷之过,可他们也知道,只要玉爷的跤馆在这里,这些事件就会层出不穷,于是就连这些人也巴望着玉爷快快搬走。
玉爷为难了,玉爷坐蜡了,玉爷没辙了,玉爷真的累了。
说真的,玉爷不愿意搬走,也不愿意就此结束亲手开办的跤馆。可他更怕看到周围紧邻们那些如冰似刀的眼神,更怕听到那些指桑骂槐的牢骚抱怨,更怕他的名字每日在街头百姓口中被咒骂。
他是个要脸儿的人,而京城人讲究的最大体面就在于“不给旁人添麻烦”上,所以他别无选择。
1924年春节前夕,开业还不到两年的“惟靳摔跤武术馆”在萧瑟的冷风中,最后一次关闭了大门。
这间凝聚了玉爷半生心血,寄托了玉爷平生最大理想,也是玉爷通过战胜了无数强敌才保存下来的跤馆,最终还是败于两位“武术大家”所雇佣的那些地痞无赖之手,毁在了那些嘎杂子琉璃球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