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眉已经想不起自己经历过多少次肉搏战。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惨烈——
决定胜负就在这一次。
九个月的生死战役,无数修士的牺牲,血与肉的献祭,灵与魂的归兮,所有努力都将在这一刻决定结果。
战场上是震耳欲聋的声音。
怒吼声,惨叫声,喘息声,冲锋声,法术撞击声。
张眉刚开始听得腿软,现在却大多数听不见了。
在她的耳朵里,只有嗡嗡嗡的,像虫鸣一样的声音。
也像儿时午后,屋里惹人厌的飞蝇的叫声。
这让她恍若隔世。
法术?
刚开始还有,但打着打着,人族修士的法力,角族人的罡气,都渐渐耗尽了。
仅凭肉躯力量的生死搏斗开始上演。
对于真正的肉搏战而言,人族显然不是角族人的对手。
在军阵靠前位置的修士最先遭了秧。
他们的身体好像是纸糊的,被身材魁巨的角族人一个个徒手撕裂。
胳膊,脑袋,大腿……
血淋淋的肉躯在空中翻飞,淋撒鲜血,像下起了血雨。
接着,又像断了线的风筝落到地上。
绞肉机。
这就是绞肉机。
张眉快要疯了。
她想大声喊叫,嗓子却早已干哑,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凭本能,不知疲倦,不知尽头地,冲着远处杀意冲天的角族战士,射出带着火焰的箭矢。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带火的箭矢射在角魔堆里,很快就被血雨浇灭,连点火星子也不剩。
角族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安置在云隐宗后面的阵盘法柱。
他们冲得很快,摧枯拉朽地碾压过来,一路直杀到云隐宗阵前。
张眉脑子里混沌一片,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但先死的是站在最前排的苦舟院弟子——成排地被切割,被撕碎,仿佛农户在收割稻谷。
她看见李寒冲了上去,挡在苦舟院一众弟子身前,想要为他们挡风遮雨。
“杀!杀!我杀!”
他高吼着挥出了一剑,但还没有来得及砍到角魔身上,一个长长的尾巴横卷着过来。
他的脑袋就和身子搬家了。
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脑袋被皮鞭一样的尾巴卷着,在半空中飘荡,眼睛睁得圆鼓鼓,脖颈往下滴着血。
云隐宗的弟子成片地倒下,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地桥境的院主们冲了上去,跟赤角魔混战在一起。
通灵境的师兄们也跟了上去。复兴院的齐鸣,沈贤,酒仙院的杜文广,冲在了最前头。
沈贤第一个死掉——被一道锋利的骨刃扎穿了脑袋。
他中了骨刃之后,还在往前冲。
冲了没几步,就倒在地上。
脑浆溅到了脸上,身子仰面躺在地上,似乎在看阴沉沉的天空。
惨叫声不绝响起。
张眉忽然清醒过来——或许是死亡的脚步走在近前,将她游离的魂魄唤了回来。
她看见不远处,李青云的表情狰狞,眼睛珠子发红,好像在从眼窝里面往外冒血。
她多么希望掌门能带着大家离开这里,离开炼狱。
要是当初选择留在碾冰院就好了。
但魏不二说得对,她应该知道自己怎么选择。更应该知道做出选择后,该承担怎样的结果。
角族人越来越近,她清楚地看见一个角魔背后沾血的骨刃。
角魔也瞧向她。
毒蛇一般黄森森的眼睛。瞧得她彻骨寒凉,如坠深渊。
她看见骨刃从角魔的背上脱离,一闪而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她的胸口传来。
她俯身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胸口直往地上流。
真的要死了。
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刻,恐惧反而远离了她。
意识在一点点分散。
神魂蠢蠢欲动,想要从躯壳脱离。
她努力睁眼,却只打开了细细的一条缝。
在这条缝隙中,世界变成了血红色。
所有人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衣。
她看见掌门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冷漠。
身形快的诡异,浑身散发着阴冷邪淫的气息,就像幽魂一样。
她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并试图睁大眼睛,看得更仔细一点。
但下一瞬,她的身子被巨大的手掌抓住,猛烈的撕扯之力加诸于她头脚两侧。
“撕拉!”
世界一片漆黑。
(二)
一个女弟子的肉躯被角魔撕成两半,混杂在一片尸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