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二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到在地上。
脑海里有分散而凌乱的画面闪过,好像是一个角族女子跪在地上,在向自己祈求着什么。
画面旋即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他随口嘟囔了一声。
地上冰凉一片,飘上来的寒气逼人,叫他浑身猛地哆嗦了下。
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呆在一间四面石壁的密室中。
方要迈步在室内走一走,脚下却打了一个绊子。
低头一看,下半身竟然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裙子。
脑子里又出现了自己在某家绸缎庄中挑选衣饰的画面。
“该不会……”
他当然吃了一惊。
心里头有个不妙的想法。
下意识举起双手,伸开,展在眼前。
这双手非常白皙,细腻,修长,漂亮。
伸手摸自己的脸,果然很光滑。
再瞧胸口。
两团绵延起伏的软肉!
真是扎眼极了!
就在看到软肉的瞬间,神魂降临带来的短暂的昏沉感荡然无存。
他不停地转动脖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穿着和体态。
轻纱,薄丝,缎鞋。
翘臀,纤腰,细腿。
端的是秀气极了。
他心里头立时有一千万只马鹿狂奔而过。
不知道用何等词汇,才能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当下笨拙地提起裙子,在密室中到处找寻。
但密室里面空空荡荡,哪里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走动的时候,竟然察觉到胸前两团软肉在来回不停地抖动。
想伸手去摸固定。
伸到一半,才觉得太过罪恶,又倏地停下来。
伸手之时,袖子一甩,手腕微微一沉,知道里面藏了东西。
探手去拿,果然是一面镜子——买镜子的画面一闪而过。
拿起镜子照自己脸的时候,他稍稍犹豫了一下。
少许,到底还是把镜面对准了自己。
“吁……”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他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镜子里呈现的自己的面孔,竟然是一张十分美貌的女人的脸。
而这张脸,他方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里看到过——正是向自己可怜兮兮哀求的女人。
现在,这张面孔更加清晰了。
纵是他用挑剔、厌恶和尴尬的心态去看,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美得动人心魄——
肤色胜雪,两颊却泛着滚滚不断的红晕,许是在地上躺久了,被凉气引起来的。额头饱满,像平川阔野。眼睛是一泓清水,水中还泛着波光粼。鼻子挺而翘,嘴唇饱满而线条优美。
眉毛是这张面孔上最美的部分,靠近眉心的一侧略粗而浓,然后往两侧行走时渐渐缓缓的变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斜向下延伸而去的柔和的尖头——这是纯属自然长成的美貌,不带有半点修饰。
头顶有一个黄色一纹的锥角——却半点都不影响画面的美感。
他呆看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发了痴,一时间有些尴尬。
赶忙把镜面一翻,又将镜子收回袖口内。
稍稍捋了捋思绪,兀自推测起来。
他很早就根据蛛丝马迹猜到蚩心也有一个分身,藏在宏然宗盟域内某处。
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隐忍着没有强行吞噬对方的记忆。
所以,对这具分身并没有什么了解。
将蚩心的残魂吞噬后,他曾试着在其中找寻关于分身的记忆。
结果旁的没有,只寻到返回分身的法门和位置。
却没有想到,这分身竟然是个女儿身。
“这个蚩心,”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到底有什么变态的恶趣味啊。”
便在此时,刚醒来时奇怪的画面再次降临了。
女人,就是自己方才在镜子里看到的面孔,依旧跪在地上对着自己苦苦哀求。
这次,他听见了女人用角族语所说的话:“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求求你。”
他想了想。
画面以某人的视角来展现。
应该是蚩心曾经看到过的情景。也就是说,关于这具分身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在自己的脑海中冒出来。
他联系后来发生的种种,自行脑补了关于这女人的事情和前因后果。
一个面临艰难处境的角族女子向蚩心求救,但最终的结果是羊入虎口——蚩心看中了女人的血脉神通,占据了她的身躯。
“干掉这样十恶不赦的家伙,还真是一件痛快人心的事情……”
他在密室里狠狠吐槽蚩心,将对方骂了个体无完肤。
又开始琢磨下一步的打算。
通过祸至心灵中看到的场景,以及与蚩心博弈的过程,他隐约推测出这具分身的血脉神通应当与时间法则有关。
恰好【烛二】似乎精通时间和空间两种法则。
所以,他才动了降临这具分身的念头,想看看对方的血脉神通对自己唤醒【烛二】有没有帮助。
但是,将自己的分魂安放于一个女人身上,难免叫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总觉得时时刻刻仿佛都要发生什么罪恶的事情。
恨不得立时就返回自己原本的身体内。
就在他有些纠结的时候,密室的门忽然咚咚响了起来。
他心头一跳,刚要开口。
门却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方脸、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
男子头上没有角,但不二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想起了对方的名字——赛罕。脑海中则浮现了往昔与赛罕相处的一些画面。当然,还有他头顶长角的模样。
“时辰已到,该行动了。”
赛罕开门之后,头也不抬就这样说道。
待他看见不二的模样,却是微微一愕,“你的角怎么露出来了,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怎么不敲门?”
不二立时镇定下来,眉头一皱,开口说道。
说完,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仿佛刚才说错了话,这样的语气和内容不符“她”原本的性格。
随后,他脑袋里自行冒出一句话,顺口说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我正在为待会儿的行动做准备。如果被打断了,反倒耽误时间。”
不二一边说,一边阅读脑海中的记忆,又从袖口拿出一个油纸包,“我的角……我也不知怎么,它就自己露出来了。大概是上次施药隔了太久,药效过去了。”
他惯熟地打开纸包,露出里面一团白色粉末。从里面捏了一小撮,举在头顶的长角上,轻轻洒下来。
便在粉末飘落的过程中,长角仿佛被施了幻术,自上而下,一点点变成透明的模样,渐渐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幻角粉每月要撒一次,都过了这么久还是记不住么?如果在外面……”
赛罕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忽然想起正事,才冲不二招了招手:“路上再准备吧,时间很紧了。”
不二刚想拒绝,但潜意识似乎在提示自己必须服从对方的命令。
便想着怕什么,大不了在用秘术返回西北。
赛罕说完,转身已经走了很远。
不二很快跟了上去。
走出密室的门,看到的是一座略微宽阔的大厅,大厅顶部有宝石照亮,四面墙壁是青色石材,上面有复杂的纹路。
他的脑海里便出现关于这些青石和纹路的记忆——青石是从角界运来,纹路则是角族人的阵法,起到的作用大概是隔绝探察之类。
大厅四周没有开窗的地方,湿气稍稍有些重,温度也挺高。
从这些迹象来推断,这里应该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用来做一些隐秘的事情再好不过。
大厅的四壁开了数个地道入口,许多人族模样的人影从里面来往出入。
不二脑子里却冒出了这些人头上长角的模样,长骨刺的,带尾巴的,多只手臂的,奇形怪状。还有往昔相处的画面。
“竟然有这么多角族人。也不知怎么潜进来,又如何藏了这么久。”
看见不二从密室出来后,大厅里有不少人走上来打招呼。用角族人特有的方式——双手抬在身前,双掌朝上,掌与掌之间相隔约莫一尺,呈在一条水平线上。
不二立时想起了这种礼仪所代表的含义。
“这好像是表达十分尊敬的意思。”
在角族人的心目中,这个礼仪很郑重,也很少使用。
但这些人为什么会对这具躯体的主人行此大礼?
他脑袋里琢磨着,想起了每个人的名字,冲着来打招呼的人逐一点头。
大量的凌乱的画面涌入脑袋里,叫他一阵头晕目眩。
“大尊!”
有人忽然兴奋地高喊道。
紧接着,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
不二心头咚的响了一声。
像有人用木槌在自己的心房上狠狠敲了一下。
他仿佛感应到什么。
猛地抬起头来。
在地厅一处廊道出口方向,走出来一个身着翠绿衣衫的女子。
精致又熟悉的绝美容貌。
英姿飒爽的气概。
脸上久违的淡淡笑容,透着亲切,随和,还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大厅内的角族人立时安静下来。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虔诚而欢愉,一齐将双手举至身前,摆出方才对不二所作的礼仪。
不二差点喊出她的名字。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欢喜。
“岁月,”他抑制了冲动,只好在心里喊道,“好久不见!”
岁月脸上的笑,不是为了他。但他却从岁月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太久违了。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他就在心里时时惦念着她。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夜里,无人打扰的时分。
也是在漫漫无尽或者匆匆逃窜的旅程中,在西北的营房里,在烛谷美好的月色下。
想着她的面容,还有她说与自己的话。
思念往往会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淤积。
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就会像火山一样喷发。
此刻,他就站在喷发的边缘。
目光灼灼而又热烈地看着岁月,极想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把昆弥城里柜子里的热吻毫无保留或者再加一倍地还给她。
但紧接着,脑袋里又忽然涌进来许许多多关于岁月的零散画面。
演绎着这几年里岁月带着近百名角族人,艰难卓绝,如履薄冰地在人族领域内生存和执行任务的片段情景。
他专心致志地察看这些画面——好几次,这些角族人面临暴露或者覆灭的危险,然后岁月力挽狂澜。
看到这样的情形,他心里倒是怪怪的滋味。
肯定有些得意——这样优秀的岁月是属于自己的女人。
又有些吃味——仿佛别人要与自己一起分享她。
至于岁月带着这么多角族人到人族领地来干什么,他自然也是非常好奇的。
便暂时打消了魂回西北的念头。
想着一来以后可以每天看到岁月——虽然不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相见,但只看看她的脸便已经很知足了。
二来可以借着机会领悟这具身体的时间神通。
三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岁月负手站在大厅的一角,英气勃发地冲着众人点了点头,忽然提高了声音,朗声说道:
“大家伙儿,最后一仗就要到了。”
“为圣族而战!我们这些被族人千挑万选,赋予千斤重担的圣族子弟,”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动听又英气,“一起奋斗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牺牲了上百位同胞的性命,为的就是最后这一战的胜利,”
说到这里,她没有再去煽动什么。脸上露出洒脱又自信的笑容:“所以,共同努力吧。”
她说完话,地厅里的角族人立时像柴火被点燃起来,烧起了熊熊烈火。呼喊着整齐又高昂的口号,大概是圣族必胜,不辱使命,不负众望之类。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满满的斗志和干劲。
不二自然更加好奇了。但这时候,脑海里却没有出现半点关于最后一战的信息。
岁月说完这些话,又冲大厅里的角族人点了点头,迈步穿过人群。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注视着她离开。
经过不二身边的时候,岁月忽然停了下来。
扭头看他,问道:“最近有和姐姐联络么。”
不二被她问得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但潜意识里似乎有人在提醒自己摇头。脑海里又忽然出现了一张面孔,和刚才在镜子里看见的面孔几乎一模一样,但两道眉毛之间,却多了一个痣。
“姐姐?”他忽然想起方才画面中的情形。
如果没有记错,画面中的女人说的是:“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
再联系岁月说的话,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有一个姐姐的。
哀求蚩心救人的也应该是姐姐。
按照他方才的推断,蚩心岂不是应该占据了姐姐的身体?
为何自己魂穿而来之后,却到了妹妹的身上?
“回头再想吧。”他心中暗道。
接着,又听从潜意识地安排摇了摇头。
“旧伤再没有复发么?”岁月问道。
不二仍是不知所以,但这心里却似乎涌上来一些奇妙的感激之情。脑袋里冒出一句话:
“感谢大尊关心,”他有些尴尬的说道:“已经彻底好了。”
摇头和说话的时候,他仍旧目不转睛看着岁月。
潜意识告诉他千万不要这样做,但他就是想看。
“我没记错的话,”岁月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你们小组今天晚上有任务的。”
不二点了点头。他其实更想说点别的什么。
但束缚在这具身体里,却什么也不能说。
他忽然很想把【瞬息而至】的神通练得厉害之极,将空间通道打开,穿越千万里的漫漫长路,瞬间来到岁月的身边。
“是的,”站在旁边的赛罕忽然开口说道,“大尊,我们得尽快出发了。”
“去罢。”岁月冲着两人微微笑了一笑,“辛苦了。”
赛罕拱手称是,冲不二使了个颜色,又拉了拉身边两个年轻的角族人,一同离去。
不二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但岁月已经转身离去。
不久,消失在地厅另一侧的廊道口。
“快走罢,”赛罕回头催促不二:“还发什么愣?”
不二的确发愣了。
这回却不是因为岁月。
而是他从岁月离去的廊道口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魁木峰?”他心里大吃一惊。
仔细瞧了瞧,这身影虽然比从前见到的时候瘦消了很多,但定是魁木峰无疑。
“这怎么可能?”
对于魁木峰的品性和大义,不二始终抱着十万分的坚信。
他清楚记得当初在西南时,魁木峰为了救李悠然,被常元宗的修士围攻,又被黄宗裳带走,逃入了蛮荒之中。
为何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他还清楚记得在傀蜮谷时,魁木峰如何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岁月的拉拢。记得在傀蜮谷时,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魁木峰是何等气魄和雄姿。记得他为了救下人族众修士,坦然被俘,何等豪情壮志,洒脱不羁。
但如今怎么又跟角族人混在了一起
这太不寻常了。
他试着找寻原因,想看看在蚩心的记忆里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但似乎魁木峰在这些角族人中也不常出现,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完全没法进行揣测。
这些念头闪动之间,赛罕已迫不及待地将她带着离去了。
(二)
魁木峰此刻心急如焚。
他很快追上了岁月的身影,面色郑重说道:
“大尊请借一步说话。”
岁月脸上挂起了戏谑的笑容,“有什么事这里不能说么?”
魁木峰脸上有些为难之色。
他从来不喜欢低头求人,而且是求一个角魔。
但现在却不得不求。
他想了想,艰难又缓慢地低下脑袋。
仿佛嘴边有个粪坑,低头就要吃一口粪汤。
事实上,如果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宁可吃粪,也不要与角魔合作的。
低头之后,他又抱起双拳,冲着岁月拱了一拱,便是拜托的意思。
这样的动作对于旁人而言,多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魁木峰而言,比杀死十个黄角魔还要困难。
岁月似乎也了解他的性情,又看见他憔悴的模样,眼睛里闪过些许唏嘘的目光,不再多做为难。
一路带着魁木峰,到了一间密室才开门见山问道:“魁兄想说的是镇魂塔救人之事罢。”
她从未在魁木峰脸上看到如此慌张急迫的神情,也就大概推测出了对方的来意。
“正是此事,”魁木峰问道:“我听说最后的总攻定在十日之后了?”
岁月点了点头。
魁木峰脸上明显闪过失望的神色,少许又艰涩道:“虽然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还是想请大尊将总攻再往后推迟半个月,定在二十五日之后。”
“为什么?”岁月顿了顿,又问:“令师关押的位置还没有确定么?”
“现在还没有找到,”魁木峰急切道,“但是我已经有了办法,只要能多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没错,他来找岁月,正是为了师尊的事。
开始逃亡生涯之后,他才渐渐查清了自己被陷害的真相。
细说起来很复杂,但简单而言,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望鸽一派想对付大威峰的巴山前辈。
巴山又极为看中自己。自己为巴山做过一些事。两个人在明面上有分不开的关系。
于是,望鸽一派便借着角魔暗中对付“苍狗”的计划,设计栽赃自己,将自己作为了推倒巴山的一步棋子。
他闻风而逃之后,望鸽派又一鼓作气查到师尊,也就是焚烛山上一任掌门常自青身上,免去师尊的掌门之位,押回了常元宗,再无半点消息。
后来,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常自青被望鸽一派的人上了重刑,严加拷问。等到魁木峰在西南屠杀常元宗追兵事发之后,常自青又被押区镇魂塔,只剩一缕残魂。
常自青对魁木峰恩重如山,一言难表。
看到师傅因为自己落到这般下场,魁木峰悲痛欲绝,食饭难咽,劳神伤心,以致身体磨地这般瘦消。
这次他会跟着岁月等人来到这里,目的自不必多言了。
岁月听罢他的话,却坚定又冷血地摇了摇头。
魁木峰又问:
“十四日怎样?”
“十三日。”
“……”
“十日。”
魁木峰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卑微地去求一个角魔。
但岁月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口不答应。
“大尊曾说过,”魁木峰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说道:“倘若我愿意帮助贵族,便可帮我救出师尊。此话现今是否还作数。”
岁月听了,脸上倒是有些吃惊的神色:“帮本族对付人族也可以么?”
魁木峰道:“叫我反手对付人族,此事却无半点可能。我宁肯自己想办法去救师尊。”
岁月心想这才是我初见时的魁木峰啊。
但嘴上却道:“我对魁兄始终敬重。但此事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根本帮不了。实话说,我们也没有准备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魁木峰面色一黯,“此话怎讲?”
“魁兄应该知道现今镇守镇魂塔的是哪一位大人罢?”
“知道。”
“那便应该知道这位大人的神通——传言中,她是无所不知的,”提到这件事,岁月的脸上也泛起了悲意:“那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们在这里大摇大摆地谋划救人之事,却始终没有被她察觉么?”
“我听说大尊身上传承了毕蜚的血脉,”魁木峰面有异色,回道:“传闻中这血脉是可以征兆灾祸的,所以贵族总能避祸延福。”
岁月摇头道:“悟道以下,皆为蝼蚁。贵族的道理,对于我们角族而言,也是一样的。我的血脉的确有征兆灾祸的本领,但征兆灾祸本就是极为玄妙的事情,说不准就会突生异变。倘若造成灾祸的敌方也有勘测或遮掩天机之类的神通,修为又远高于我,很容易就会将我的血脉神通掩去。更何况,对于贵族悟道境这等顶天的存在,我这点微末道行,根本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那我等可以安然至今,不被那人察觉,究竟是何缘故。”
“你跟我来。”岁月说着,带着魁木峰穿过几个廊道,到达另一间密室。
打开密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位面容祥和、头发花白、满是皱纹的老人——头顶上长着一个三纹紫角。
老人正坐在一个圆盘阵法中央,闭着双眼施法。
数以亿万计的透明丝线从他掌中射出,又穿过墙壁和屋顶,现四面八方不知何处去了。
两个人看罢,岁月又将门关住。
魁木峰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岁月则瞧向屋中,“这是本族的斯温地尊。他的神通就是遮掩天机。我们所有人,包括你的行踪和举动都在他的庇护之中,免于被镇魂塔那位勘察到。但要屏蔽悟道境大能的勘测,他每时每刻地施法都要以寿元为代价。你应该知道,我们角族人向来寿元悠长,紫角地尊怎么也能活个七八千年。斯温地尊进入人族之时,不过只有三千岁的年纪,但这几年持续不断地施法,又耗去了五千多年的寿元。”
说着,她脸上的悲意更加浓郁了,看见魁木峰脸上的震惊神色,“你应该也猜到了。十日之后,就是斯温地尊寿元耗尽之时……”
话音落罢,两人都不说话了。
空气中静的吓人,又沉闷得厉害。
(三)
魁木峰拱手告别了岁月。
知道对方已尽所能。
也知道此事只能靠自己了。
即便为此粉身碎骨,他也一定要试一试。
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李悠然正在焦急地等着他。
开口便问:“谈得怎么样了。”
魁木峰心情很沉重,但见到李悠然,却洒然笑了笑。
李悠然——这位出身大宗的正派弟子,放下大好的前程不要,无怨无悔地跟了自己。从此以后到处逃难,浪荡流离,在西南遇过险,在蛮荒吃过苦,放弃了琴艺,放弃了最大的爱好,放弃长生大道,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他觉得自己很是委屈了她。
心里面也很是喜欢她。
唯一的遗憾,只是觉得她遮在面纱之后的面容并不是很好看吧。
他有一点在意这个。只不过这几年生死逃亡顾不上去想了。当然,他心里的遗憾也不想让李悠然看出来,免得她胡思乱想。
“岁月也没有办法了。”
魁木峰将方才与岁月的对话告诉了李悠然。
李悠然听了,也极度失望,“那可怎么办?”
自从跟了魁木峰,她就像凡人女子一样,一门心思认准了属于自己的英雄。
他的全部也是她的全部。
他的师父,便是她的师父。他要救师傅,她也要义无反顾地救师傅。
魁木峰笑道:“还有几日功夫,容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悠然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笑道:“或许我有办法呢。”
魁木峰问她有什么办法。
李悠然却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魁木峰就出去忙碌了。
等他离开之后,她也离开了地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