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更加消瘦,衣服也换了一身。
原先用来易容的假面具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了真实的面容。
面色有些发白,嘴唇微微泛紫。原本略显清秀的面庞,此刻着了些风霜,显得成熟许多。
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那魔女原打算继续冷着脸,云淡风轻地与他说些什么。
但看到他这副模样,她的鼻子便忍不住有些泛酸。
面上的表情想硬一点,却由不住地软了下来。
“活该。”
她心中暗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魏不二,还是对着自己说的。
二人历经生死之劫,终于久别重逢,其实心里都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但又都不是善于表达内心感情的人,竟然沉默了许久。
那魔女缓过了初时的激动,再细细去瞧魏不二,只觉得他人还是原来的人,面貌也未有太大的变化,但气质似乎不大一样了。尤其是眼神之中,利落了很多。
“说说罢,你怎么去了冲锋队?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将一早想问的话道了出来。
不二听罢,略一迟疑,想起了数月前,感应房发生的一幕。
……
气氛有些紧张。
那三个中阶法师看着水晶球上的异变,商议半晌没有得出结论。
最终请来了感应房的总管大法师。
他至今还记得那大法师当时面容严肃,十分郑重地对自己说的话:
“你体内有极为不祥的气息,征兆着无尽的灾难与恐怖的祸患。”
“按照本族惯例,应当将你驱逐出境。但此刻雪兽凶潮来袭,将你逐走等于杀了你,也不符合我雪精族立世的规矩。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也许能活下去的选择。”
这个选择自然就是加入冲锋队,而且是最危险的西线冲锋队。
如果他能坚持下来,就可以活着离开浩瀚森林。如果死在战场上,于雪精族来讲,已然仁至义尽。
这几乎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有一盆冰水从不二头顶直灌下来,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他已然大抵听闻过,西线战场上的惨状,也知道那里九死一生的概率。
但权衡半晌,也晓得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试着争取一些保命的机会。
比如,护身符箓,法器,等等之类。
那位大法师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我们不会为你提供任何帮助,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你自己的命运。”
不二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在临走之前,心里忽然升出一个念头,一个并未报多大希望的念头。
在心中反复琢磨,思量出自认为最妥当、最管用的说辞之后,便向这位大法师道:
“法师大人,我的妻子这次也被安排到了冲锋队,是否可以看在我去了西线冲锋队的情况下,将她调整去后勤位呢?”
最后的结果已然明了。
那位大法师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答应了他的请求。
而不二,则按照指派去了西线冲锋队。
参战之后,他才晓得冲锋队的作用,也就是在雪精族攻击阵法的间歇期,从光罩中组团冲出去,结成阵法,暂时抵挡雪兽的攻势。
这几个月来,他每日都在生死悬崖上摸爬滚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若不是有毕蜚赐予的离奇感应、“升高望河曲”的法门、愈加熟练的折身术、圆明剑诀,以及不时赶来的好运气,恐怕人已经死去百八十回。
在生死线上的无尽挣扎,也让他不知不觉地成长了许多。
自身修为,战斗技巧,逃命诀窍,应变能力,对大型战争的认知,等等。
最重要的,是心态的变化。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变化,道不明的感觉。
这几个月,他见了太多的人死去,太多的尸体,太多的血腥,太多的恐惧。
每天一闭上眼,曾经并肩作战的面孔体和刺眼的鲜血就在眼皮的黑幕上飘着。
睁开眼,就是没有尽头的杀杀杀。
从最开始的无所适从、惶恐不安,到渐渐适应,到渐渐沉着,到可以冷静面对,到如今稍稍有些近乎于麻木的感觉。
他说不出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改变却的的确确发生了。
“魏道友,”那魔女歪着脑袋,伸出白玉般的手掌,在他眼前微微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不二终于回了神,看了看她的模样,仍是易容过后的模样,精神状态似乎也不错,显示她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便微微笑道:“我的命,还挺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