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刚到，天子刘宏就下令启程回宫。</p>
与当初出宫来上林苑不同，此次刘宏没有乘坐车辇，而是拒绝众意，以常服骑马而行。</p>
护卫也不似当初那么熙熙攘攘，没有调用羽林军和执金吾，只有诸亲随领着虎贲卫及宫卫护驾，整支队伍不足千人。</p>
即便如此，刘宏也比出宫时要有底气得多，因为这全是真正属于他的心腹。</p>
一路略过不提。</p>
刘宏行至宫门前时，卫尉刘宽已带着宫卫在此等候。</p>
刘宏向身后甩了甩头，“汝等去与卫尉交接吧。”</p>
“唯！”</p>
傅燮、皇甫郦、鲍信、黄忠四人各自带着兵卒出列，向刘宽报道。</p>
刘宏对刘宽说道：“他们四人初来乍到，对宫中尚不熟悉，劳烦卫尉多费心。”</p>
刘宽知道这都是天子的心腹之人，自然不敢怠慢，拱手道：“臣遵旨。”</p>
言语中尚带着些无奈。</p>
刘宏也不理会这些，交代过后，径直带着其余人入了宫门。</p>
回到崇政殿，换上皇袍，刘宏转头先去了永安宫。</p>
皇后宋氏死在永安宫，遗体也暂时安放在那间房屋之中。</p>
由于宋氏死前已被皇太后收了皇后玺绶，目前宫中也不知该以何种规制安置宋氏。</p>
由此刘宏见到宋氏遗体时，见其就被简单地搁置在地铺之上，四周堆了一圈冰块。</p>
刘宏走上前去，俯身打量，见宋氏妆容素雅自然，与上次见她似乎并无两样，看来毒药并未影响到其面容。</p>
只是宋氏嘴角似乎尚带着一丝莫名笑意，让刘宏感觉极为打眼，也不知是讥讽、是无奈、是解脱，还是别的什么。</p>
刘宏此时感觉自己心中也是百般滋味。</p>
怜悯？懊悔？悲伤？苦涩？……</p>
或许都有一点。</p>
又细细看了宋氏的面容一眼，刘宏站起身，冷冷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曹节，道：</p>
“大长秋，皇后为何还停在此处？”</p>
不等曹节回答，刘宏又道：“皇后身后事交于汝总理，令太常书哀册文，议谥号，百官服丧。”</p>
“遵旨！”曹节躬身答道。</p>
曹节听懂了天子之意，宋氏依然是皇后，当以皇后之礼安葬。</p>
既然如此，那皇后自然谈不上罪责，皇后无罪，那巫蛊之案必须有人承担。</p>
曹节知道，王甫惨了，甚至宦党都可能因此而受牵连。</p>
看着刘宏离去的背影，曹节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忙起皇后的身后事。</p>
刘宏一言不发地返回了崇政殿。</p>
发现御案上已经堆积了不少奏疏，都是他刚刚去永安宫那会送来的。</p>
他随意拿起一份，见上面写的是要求将王甫等一干宦党尽数诛灭。</p>
再看看其他的，都大同小异，言辞一个比一个激烈，好似不灭宦党誓不罢休一样。</p>
刘宏知道皇后之死传出去之后，给了群臣一个同仇敌忾，除去宦党的好借口。</p>
估计这样的奏疏还会源源不断地送来。</p>
刘宏揉了揉额头，昨日紧急赶路再加上这两天用脑过度，让他感觉头痛如裂。</p>
“陛下，又有人送来一份奏疏。”史阿走过来禀报。</p>
“放那里吧。”刘宏随意指了指御案。</p>
史阿轻轻地把手上的奏疏放在刘宏面前，然后关切道：“陛下，要不先休息休息？”</p>
“朕无碍。”刘宏摆了摆手，示意史阿先出去。</p>
史阿担忧地退到了殿门口。</p>
静坐片刻，待头痛缓解，刘宏拿起面前的那份奏疏，以为又是哪个大臣奏请诛杀宦党的。</p>
他先看了看落款，却见是司隶校尉都官从事阳球。</p>
刘宏心中一动，细看起来。</p>
阳球先在奏疏中感谢了一番陛下对他的恩德，然后借此说他日夜在想着报效陛下，为朝廷剪除奸佞。</p>
近日，他已查到中常侍王甫、淳于登、袁赦等人及其亲族官吏违法害民的不少证据，请求陛下能将这些人全都绳之以法。</p>
在奏疏最后，还附上了王甫的养子永乐少府王萌、沛国相王吉，其弟五原太守王智等人的罪行，并说他手中都有详细证据。</p>
刘宏看得有些好笑，这阳球针对王甫有点太明显了，又是在这个时间点，其用意不想自明。</p>
不过相对于其他朝臣那种只顾干巴巴地喊口号的做法，阳球有理有据的务实态度倒是让刘宏很赞赏。</p>
刘宏其实本来就打算启用阳球这把刀，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刀把竟主动送了过来，那正好能免去他不少工夫。</p>
就不知道这刀还需不需要磨一磨。</p>
刘宏将奏疏放在一旁，呼道：“传司隶校尉进宫。”</p>
司隶校尉岑初已年逾六旬，是个老得快走不动道的家伙，他的祖先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岑彭，出身加上资历才使得岑初爬到了司隶校尉的位置。</p>
但岑初这人为人圆滑，在朝中谁也不得罪，偏偏坐到了最容易得罪人的司隶校尉位置上。</p>
由此自他上任之后，司隶校尉变得低调起来，在朝中都快没多少存在感了。</p>
岑初接到天子召见的指令后，就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p>
他特意驾了一辆陈旧的驴车，颤颤巍巍地一路行到皇宫门口，在众多宫卫的见证下，下驴车又一路颤颤巍巍地走到崇政殿。</p>
“老臣司隶校尉岑初拜见陛下，恭问陛下安。”岑初慢悠悠地向刘宏行礼，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语气也显得有气无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