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关,会是什么样的考验?”
行走于山间小道,鱼桓心里默默想着,四周的雾气在流动,风吹得越来越频繁。鱼桓抹了一把脸,这风中带着水汽,冰冰凉凉,恍惚间,他仿佛忆起了曾经站在渔船上,享受江水浪花拂面带来的舒爽。
这不经意的一段回忆,霎时又将他扯进如波浪一般起伏绵延的遐想之中。
视线一阵恍惚中,他看见了一汪湖泊,横亘在向前的山路,似乎是像他昭示着,继续前进的方法,就是横渡这汪湖泊。
鱼桓走至湖面,四周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宁,他本以为,会出现和犬威威一样的守关者,会涌出似那窜风獒一样的阻碍,然而四周却静谧得以至于让他感到了些许恐慌。
他蹲下身,将手伸入水中,冰冷却柔和,让他渐渐舒缓了紧张,慢慢放松了警惕。这种感觉实在让人着迷,让人能够静下心来去思考,勾起回忆,引动内心深处隐藏的情感。鱼桓喜欢这样的感觉,哪怕什么也不想,他也宁愿去享受这样一种安宁静谧的氛围,会让自己暂时放下压力,暂时遗忘恐慌。
或许是曾经的生活使然,他时常会在不经意间感受到似有似无的压力,将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强加于自己身上,他害怕失去,因为曾一无所有,他渴望抓住美好,甘愿负重前行。
他习惯了沉默,内心的某些想法,隐藏的某些负面情绪,很少向人吐露。然而,这却是他如今迫切想要改变的地方,他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希望,新的伙伴,新的依靠。曾经对苗盈盈说的话未尝不是他对自己说出,然而这并非容易,人的一生,免不了各种各样的羁绊,他明白其中道理,明白该如何面对,然而某些执念却迟迟难以消除。
望着那倒映在湖面的月,鱼桓的心陡然产生了一瞬间的悸动,月,最能勾起思乡的情,况且这眼前的水,又像极了记忆中的那条江,那片海。
然而傍水的家,早已化作袅袅青烟散去。
他突然强烈地想念着爷爷的那条破旧的小船儿,两支木浆,一挂渔网,那是鱼桓幼时爷爷记忆的残留。
他的眼眶渐渐有了湿润,噙上了些许泪花,朦胧的视野中,月光虚幻,水波荡漾,恍惚中鱼桓看到了在那月的虚影中浮现出了一条小舟的轮廓,和自己回忆中的那条渔船儿一般无二。
鱼桓的心神顿时被触动,伸手触摸,发觉并非虚幻,他抬脚轻轻走了上去,刹那间风起波涌,仿佛再次置身于浩渺的江水中,两岸是沟壑悬崖,是荒野丛林。
“鱼娃子,发什么愣呢?赶紧把渔网撒下去啊……”
身旁,一位面容和蔼,慈眉善目的老人笑呵呵地对自己说道,手里的船桨在头上轻轻敲打了一下。
“爷……爷爷……”
鱼桓有些惶恐失神,神情之中又暗含了几分激动与紧张,那张熟悉的苍老面孔啊,是自己睁眼之时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的样貌,属于自己最亲爱的爷爷。
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却不知该如何去吐露,他乖巧地点点头,将手中的渔网撒入江中,仿佛是想要留住记忆中的这份美好。
“鱼娃子,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注意到鱼桓神情不振的模样,爷爷诧异问道,随后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哈哈,难不成在考虑回到你真正的家以后该如何去面对那些亲人吧?”
鱼桓一愣,神情再次一阵恍惚。
“这倒也是个该考虑的问题。”爷爷自顾自地说道,“你爹你娘肯定是会好好补偿你哦,十多年了才找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们也是想得紧哦!跟爷爷这成天打渔的苦日子啊,总算是到头了,更爷爷在一起的日子啊,也没几天喽!”
鱼桓抿着嘴,脑海中似乎有着一道记忆袭来,那是一则有关自己身世的消息,自己的父母至亲找到了自己,并允诺不久后带自己回到真正的家。
他的内心顿时被触动,思绪起伏,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期盼着这一天,可等到其临近,却又发现内心多出了慌乱。
“以后的路,爷爷可再不能陪你走下去喽,不过爷爷很开心,这十多年来,能一直陪在鱼娃子你身边……”
爷爷忽而轻叹说道,他站在船头,凝视着远方不断临近的一道潮水浪花,其背影,看在鱼桓眼中竟显得愈发遥远模糊。
鱼桓的眼底渐渐涌上一股空洞迷茫的情绪,他看见,远处翻涌的浪潮之中,似有着什么东西靠近,带来一阵莫名的压抑甚至绝望之感。
天色骤然间暗了下来,一道浪花拍过,将站立在船头的爷爷身影吞没,消失在了鱼桓眼中,他的胸口像是被堵上了什么,发不出声音来,下一刻,澎湃的水浪一道接着一道打来,最终于万丈浪潮中破水而出的,是一艘高高矗立的舰船。船首之上,一道瘦削身影挺拔直立,好似一柄锋利冷锐的剑,压抑的气势,比巨舰还要深沉恐怖。
其冰冷淡漠的目光将鱼桓压在了小小如残叶般的小船内,轻飘飘的嗓音传出,听在鱼桓耳中渐渐让他的心死寂颤抖起来。
“等的久了吧?他们不会来了,由我来代替他们,亲自来将你驱逐……被星蚀斑诅咒的家伙,本应早就消失才对……”
话语中的“他们”,是鱼桓一直不敢去提及的那两人。
水渍从被浸透了的鱼桓的眼前滴落,一如此刻他胸中滴血的心,面容枯槁,心如死灰,这是他一直以来所恐惧,所悲观的事实。
“很可惜,让你成长到了现在,倘若当初能够永绝后患,现在也无需如此兴师动众……”
“当年的你尚在襁褓之中不能体会,如今,倒是能够体验到那时的那几分感受了吧……”
那冷酷人影并未亲自出手,而是自那舰艇之上齐刷刷地落下多道人影,脚踏冲浪板,将鱼桓围在了正中。
极致的沉默之后,鱼桓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声音低沉喑哑,但却异常坚定:“我不奢望身世的真相,不渴求身份的回归,但你们,不该带走爷爷,不该让爷爷对我的美好期望击碎成泡影……”
“无论我将要面临什么,无论你想让我遭遇什么,我一个人,接下便是!”
话音刚落,脑海之中精神念力暴涌而出,操控起鲨齿轮,率先展开了凌厉而果断的攻击。
或许是此刻阴郁怨恨情绪的影响,操控起两张狂鲨之口,鱼桓也丝毫不觉吃力感受,反而是想要将自己满心的悲愤情绪通过狰狞的鲨口一股脑宣泄而出。
这群脚踏冲浪板的家伙灵活至极,也不知其使出的什么手段,江水被其操控,时而凝聚为水弹冲击,时而化作刀轮高速旋转,层出不穷,接连不断。
鱼桓一声不吭,表现得异常冷漠,即便受伤流血也未在面部体现出分毫。
周围的这些脚踏冲浪板之人,无法看清其面容,彼此之间的配合严丝合缝,完美无暇,渐渐地终是让鱼桓感到了棘手与无力。
可他依旧不愿停下动作,他也不知自己最终究竟会面临什么,此刻,孤身一人位于茫茫江面,身畔鬼影横行,魑魅叫嚣,他仿佛感觉整个世界都将自己抛弃。
“十几年来,倒的确是学会了不少本事,然而依旧不值一提,根本比不得家族内的其他子嗣,早早除去了你,也免得使家族蒙羞……”
那负手挺立与高高战舰之上的神秘人轻飘飘地说道,那俯视的冰冷目光,就好似在看待一只临死前蹦跶的虫豸。
鱼桓终究还是难敌,被从四面八方喷射而来的水弹一齐击中,顿时口鼻溢血,像是要被活生生碾碎一般,嘴里狂喷的鲜血融于水幕坠落,他眼含憎恨地环顾四周,心头却是涌现出悲切之意。
苍莽的夜幕,阴森森的弯月,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沉眠于此的场景,沐浴着月的冷辉,凄凄惨惨地坠入冰冷冷的江水。
“命运为何总是如此多舛……”
鱼桓意识恍惚地躲避四面而来的不曾停手的攻势,内心渐渐被一股难言的情绪充斥,是一种深深葬入绝望后的死寂之意,直到后来,于彷徨之中,他甚至都忘记了抵抗,身躯似断线之风筝,摇摇欲坠,喷射的水流将他击上高空又落下,耳畔的所有喧嚣都已消失不见,鱼桓的整个眼瞳都被无边无际的漆黑夜幕倒映,一轮弯弯的月出现在他的眼底,时而涣散,时而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