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九月已尽,十月的秋风更加萧瑟寒冷。
街市上的黎民百姓享受着秋日的丰收,东西两市的商货物产比之往年价格又下降了两分,想来今年的冬日也比往年要好过不少。
但是朝堂之上,芸芸众臣却越发感受到秋风的肃杀。
先是太皇太后不知何故下诏让大司马王巨君辞官,王巨君自己也上疏称病欲退,一时间朝野震动。
这王巨君乃是外戚王氏最为煊赫的子弟,便成为王氏的顶梁柱亦不为过,为何太皇太后竟然下诏让他辞官?这不是自断手足的行为么?
朝中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王巨君邀名太过,不听太后指令,两人之间有了嫌隙,乃至于此;又有人道是太皇太后此举只为明哲保身,是想让王巨君韬光养晦,莫要引起天子不悦,但是更多的人则认为,这必然是天子为了剪除异己,肃清王氏外戚的势力,才暗中下令逼迫王巨君退位让贤。
王氏外戚跋扈已久,但大司马王巨君是何许人物?其声望之隆,便是称作再世圣人也不为过,不光朝上儒臣以他马首是瞻,连太常寺的太学生们都是以他为楷模。
一时间人心浮动,不仅朝臣惶恐不安,连太学生们都无心念书,思量着要到章台街聚集闹事,哭丹弼,撞宫墙,以舆论迫使太皇太后和皇帝收回成命。
王巨君知道这事,只是乘着他那架破烂的两马篷车去太学转了一圈,躁动的太学生便被安抚了下来,更显出他的声望是何等的恐怖。
在这种情况下,天子自然不可能允许王巨君辞官,降下诏令曰:“先帝委政于君而弃群臣,朕得奉宗庙,诚嘉与君同心合意。今君移病求退,以著朕之不能奉顺先帝之意,朕甚悲伤焉。”
这意思便是,您本是父皇选定的执政大臣,现在父皇归天,我真诚地希望与您通力合作管理国家。您现在称病要求辞职,是觉着我不能继承父皇的遗志吗?朕表示很伤心。
这诏令不可谓不情真意切,但是王巨君依然坚称有病不能视事,挂金印紫绶在衙,自己归宅休养去了。
外戚王氏当中,看似最不可能被撼动的一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离开了朝堂核心。
天子虽然对王巨君的请辞表现出非常的不舍,但是三公之位不能久旷,便只得拜中散大夫师丹继任大司马。
这师丹也算是三朝老臣,是元帝末时举茂才出身,精通《诗经》,曾为博士,由他担任大司马,倒也算是合适。
但是他毕竟还有另一个身份,那边是曾经任太子太傅,也就是天子的老师!
有此王巨君归第辞官一节,天子只觉朝中无人不可动,当即下令让当年定陶国旧臣入朝,实则提拔自己的母族,将皇祖母傅氏的几个侄儿,以及母丁氏的兄弟侄辈,如傅喜、傅宴,丁满、丁明之流,全部封为列侯,甚至连皇祖母三位死去的叔父,都追封侯位,方便其子弟入朝为官。
此时朝上除了丞相孔光、御史大夫何武、新任大司马师丹、右将军彭宣等柱国重臣还维持着天子“三年无改父之道”的脸面之外,便已成丁、傅外戚与王氏的犄角之势。
朝野官吏们嗅到危险的气息,都纷纷开始攀附新贵,与王氏撇清关系,更有胆大之人为表忠心,开始对王氏落井下石。
比如那司隶校尉解光,竟然直言上疏,弹劾王根、王况二人。司隶校尉本是监督京师和京城周边地方的秘密监察官,弹劾官员乃是分内职责,但是若在先帝时候,有谁敢弹劾王氏外戚的重臣?
王根是何许人也?他便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王巨君的叔父,也是他的前任大司马!若他还在大司马任上,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将解光之流的官员如蚂蚁一般碾死。
那王况则是王商的嫡子,也就是前前任大司马的儿子,这在往常,同样是动不得的人物。
但是解光看到王氏失势,天子母族将兴,便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不仅动了往常没人敢动的人物,还一动动俩!
王氏外戚之中,除了王巨君德行无漏,无可指摘,其他十位侯爷哪个屁股下面是干净的?要想弹劾他们,罪状都是现成的。
除了据权横行、贪赃枉法这些空话之外,王根、王况在长安西郊修建的堪比皇宫的豪华府邸,那可是实打实的证据,不仅奢靡浪费,更有诸多逾越礼制之举。
而且解光不愧为监察官员,扒人阴私的手段一点都不亚于刘子骏的天禄阁,让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确凿证据,说王根在先帝大殡期间,公然聘娶皇宫歌女段严、王飞君等,王况同样聘娶皇宫宫女,是罔顾人臣之礼,对皇室大大不敬的行为!
这桩罪过一经公布,朝野皆是目瞪口呆。
王氏权势熏天,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天知道他们是如何能将宫中女子弄回家中,还能明媒正娶的?这事彻查起来,怕是宫中太仆、黄门、卫尉等都脱不了干系。但这种事乃是宫廷阴私,别说彻查,便是公布出来都是大大不妥。
但是天子却正需要这样一个理由。
这事一旦坐实,便是大逆不道的罪状。
大逆不道要怎么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