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熙得了天子下诏亲赐的小小官职,便也算脱了白身,入了官场。以后太学自然是不能再去,须得去学宫除籍,还需拜见自己的业师丹夫子,与他说明此事。
明日杨熙便要去官署报道,他便打算今日将这些事情办妥。
禀明若虚先生之后,他便出门先去太学,将自己将要出仕为官之事告知文学掾,从那学籍之上除了姓名。同侪听说杨熙得了官身,艳羡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各种行状不一而足。只有他的好友岑规、王愈之流,对他才是真心祝贺。
他与几位好友说笑一会,颇是听了几句祝福,便又来到丹夫子家中。
丹夫子的日子最近颇不好过。当初在争嗣一事当中,丹夫子与那御史大夫孔光等人摆明车马,支持中山王为嗣。可谁知中山王争嗣失败,丞相翟方进支持的定陶王成为太子,孔光本人以及他那一党都遭到翟相清算。天幸翟相莫名其妙暴毙身死,这丹夫子还没被那清算波及,总算保住了官职。
可谁想到不过几个月时间,先皇便即驾崩,新皇即位,那些曾经反对过他的臣子自是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哪天大祸临头,都是纷纷寻找靠山,谋那保命存身之法。
丹夫子那时收下杨熙为弟子,很大程度上是想要在孔光之外,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只想就算孔光倒台,也还有若虚可以依靠。
看到若虚圣眷隆盛,他甚至起了要将女儿许配给杨熙的想法,多次创造机会,让这两人“偶遇”。但不知为何,初时这杨熙对女儿颇有好感,后来却总是躲躲闪闪,不愿和女儿见面,若虚那老儿也没有向丹家提亲的意思,于是只得作罢。
后来形势变化,新皇即位,这若虚的圣眷突然之间消失无踪,丹夫子的依靠也变得不那么保险了。没奈何,这丹夫子只得另寻法子,以图自保。
听说杨熙得了天子赐官,丹夫子非常惊讶,心中更是暗暗惊喜,只盼杨熙出任要职,也好有所仰仗。但杨熙说他只是去京兆尹任个小官,丹夫子顿时感到失望至极,只是对他勉励几句,便匆匆出门去了。
杨熙看到丹夫子的态度,心中有些失落。他慢慢走出厅堂,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如之前做学子的时候,那样频繁地来丹夫子府上了,心中不由得隐隐期待,盼望能够再碰见丹青小姐,与她说两句话儿。
庭院寂寂,并无人影,只有院中的花木,不知何时变成了豆蔻、红芍,独自开得鲜艳。杨熙知道这厅中之花都是丹小姐亲手侍弄,不由得睹物思人,心中又幻出丹小姐的倩影。
但直到他走出丹府,也并没有看见丹小姐出现,不由得暗暗叹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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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杨熙便正衣肃容,来到那尚书官署中听候安排。那尚书署内当值主薄见是杨熙前来,不仅给他取了差引,盖好印信,还安排了一名员吏陪他同去京兆府履职。
看来虽然杨熙这官职不大,毕竟是天子亲赐,尚书署也不敢轻忽视之。
这位员吏名叫王获,年纪看上去比杨熙稍长,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他向杨熙一拱手道:“杨功曹,咱们这便去京兆府吧。”说罢引着他走到城门脚行之处,雇了一辆马车,与杨熙同乘而去。
这吏员王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尚书官署也已从事数年,兼之口舌便给,不住向这杨熙介绍相关事宜。听他所说,杨熙方知这京兆尹虽治理京畿,但是其府邸却并不在城内,而是置在长安以东的霸陵县内,拱卫长安,以示尊攘皇权之意。
“这五官曹掾,又是什么值司?”杨熙虚心问道。
王获道:“五官曹,顾名思义,便是职管京兆府内诸曹的功曹。本来是所有功曹之首,但自孝武皇帝以来,这五官曹便成为一个散职,可以充当任何值司,既能代管贼曹拿贼,又能代管粮曹管粮,所以你的值司,现下还不好说,却待京兆府分派罢了。”
王获见杨熙听得认真,不由得又多说了一句:“杨功曹在京兆府任职,可须记得‘内外有别’四字,方能不出错漏。”
杨熙奇道:“何谓‘内外有别’?”
王获道:“这京兆尹虽然治所是长安地区,但主要管理长安城外诸县,无论大小,皆可便宜从事。若是涉及长安城内之事,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可轻易决断。盖因这长安城内均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很多事情处理起来,还要听那三军、少府等官署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