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玄衣丽人名唤金桂,是楼内的红倌人,此刻她发出话来,红药自然不敢再闹,只是笑嘻嘻地站在一旁。小乙这才晓得缘故,连忙向那金桂一拜道:“谢谢金桂姐姐。”
金桂眉目之间一片疏冷之色,轻摇罗扇,道:“莫要谢我,是莳妈妈吩咐的。”
小乙心中暗暗惊佩,这莳妈妈真是万方俱全,竟连自己这等小人物也想得到,无怪她一个女流人家,竟将这院子打理得如许兴旺,几乎成为行中翘楚。
他将钱塞进袖底顺袋,突然见那小丫头蕊儿奔跑过来,急急将一个荷叶包塞进他的手中,低声道:“小乙哥,这是给你吃的。”
小乙闻见荷叶包中香气扑鼻,知道不是豚肉,便是鸡腿。他知道这小蕊儿孤苦伶仃,只在后厨干些脏活累活,欲要让她留下自己吃,没想到这小丫头头也不回,又飞一般地跑走了。
小乙心中一暖,便揣着那荷叶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这家行院是今日他转的最后一家,离开这暖玉楼,便可打道回府。他正想要回家,却突然听到前门处传来激烈的争吵之声,他心中好奇,便又转向前门,准备去看个究竟。
这正门之前,立着两位公子,并几名亲随等人,正在与那看门的门子争执不休。
其中一位公子身材瘦削,身穿绫罗曲裾,头戴文士冠,腰悬玉佩,脚踏方履,虽然只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但看起来却老气横秋,一双三角眼睛放出闪闪精光。他大声道:“今日不是吊祭结束了么?你这院子好没道理,为何却还不开门?”
那门子是个魁梧老人,一边赔笑,一边道:“这位公子,我家向来便有规矩,日头没有落下,是绝不开门迎客的,请公子稍稍等一会儿,等姑娘们收拾妥当,再出来迎接。”
那门子虽然神态恭敬,连赔小心,但站在大门中央,却是一步不让。
另一位公子身材胖大,满面肥肉,衣饰鞋履都不如方才说话之人那般考究,但说话嗓门却大了许多:“你们这破院子,还假模假式立什么规矩,你可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么?他是东平王世子,姓刘名信的便是!王爷世子驾临,你们还不快快开门迎接!”
那门子恭恭敬敬地答道:“世子驾临,蔽楼蓬壁生辉,但无论王孙贵人,在这楼里也都不曾坏了规矩。现在离日落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光阴,还望二位宁耐则个。”一边说着,一边仍是不让。
“这暖玉楼,果然如传说一般霸道,”那刘信眼珠一转,“就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光景?那莳妈妈是否真像传说中一样,要打死三个姐儿,才能调教出一个红倌人?”
这刘信随口胡说,却是在给暖玉楼罗织罪状了。小乙心中大惊,知道是遇上了找茬踢场子的。但是这两位公子一看便是贵人,却不同于泼皮无赖,不能一打了之。而且这暖玉楼不像其他的小院子,自有护院之道,也轮不到他出手管闲事。于是他便耐下性子,继续旁观。
那老门子见惯各类客人,当下也不着急,只是微笑道:“公子莫要说笑,我们这院子最是遵纪守法不过,连朝上的大人们也经常到这里来的,怎会有虐待姐儿的事情?”
这门子说出这话,便是拿暖玉楼背后的势力来当挡箭牌了。不过他倒是说的没错,这暖玉楼与别家行院有所不同,在别人家中,只要钱撒得够了,什么姐儿都能给你送上床来。但在这暖玉楼上,便是一掷千金,也要看那姐儿自己愿意,才能许你合卺同眠。
这样的行院人家,怎么会干出虐待姐儿的事情?
这胖大公子正是因为苦追楼内一位姐儿不得,才出此下策,说动刘信来此,一来为自己撑撑场面,二来更是要以势压人,在这楼内出口恶气。
此时刘信见他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不由得恼羞成怒,眼露凶光道:“这门你是让进还是不让进?”他心中暗暗决意,若是这老门子还不识相,便要令下人一路打将进去!
这门子早年也是一位轻侠,身负武艺,自忖这几个下人还奈何不得自己,正要继续拦阻,突然听见门内传来一个酥润的女子嗓音:“今日咱们破例,就迎接贵客提前进门吧。”
那声音媚饬入骨,听在耳中,刘信等人只觉极为受用,兼之又被称为贵客,还为他们破了多年之例,这一干人等皆觉大有面子,刘信更是志得意满,哈哈大笑着向门口踱了过去。
那门子一脸苦笑,只得打开大门,让这些人进入楼内,然后扑地又将门关上了。
“你这院子,将门开了又关,是何道理?”突然之间,一个洪亮的声音如天边炸雷,轰然响起。
小乙抬头一看,心惊得猛然一跳,只见一个八尺巨汉大踏步行到那暖玉楼门前,轰然出声质问。
那巨汉豹眼环睛,鹰鼻血口,一双眼瞳似黄似绿,满头乱发黑白参半,桀骜戟张,与那一部钢针一般的大胡子连成一片,望之似有胡人血统,看似年龄不小,但也辨不出究竟有多大。
那小乙正在打量此人,巨汉似乎生出感应,回首狼顾,眼中凶光直如猛兽一般,吓得小乙赶紧转开视线,不敢再看。
那巨汉继续转向门子道:“你这老儿,还不快开门!你爷爷我便不是客人吗?”
那门子看着巨汉样貌,也觉心中暗惊,但自恃身有武艺,便也不卑不亢地道:“方才是院主妈妈发话,才破例让人先进楼中,客人请”
一句话没说完,门子只觉身前劲风如刀扫过,甚至都没生出格挡闪避的念头,已被这巨汉一掌扇飞!
先入楼中之人尚未坐定,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暖玉楼的两爿门扇忽地从中裂开,碎片四散崩飞,一个巨大黑影大踏步走进楼来!